董卓也能猜出许安心中的一些算盘。
    许安是想要用汾阴城的一万多西凉军和他讨价还价,谋取更大的利益。
    亲兵应诺退下,过了片刻,门外传来了一阵颇为凌乱的脚步声。
    董卓斜靠在软榻上,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放在支起的膝盖上,眯起双目看向门外。
    一旁的李儒正襟危坐,微微低头,斜眼随着董卓的目光一并看向门外。
    脚步声止住,一名身穿青绢道袍,头戴道冠,手持拂尘的道士停在门口。
    “贫道田仲,见过董相国。”
    田仲向着董卓微微稽首,道家的稽首和世俗的稽首并不一样。
    “贫道乃是外务司之外务使,奉大贤良师命与相国,”
    世俗仲的稽首(qishou),是指跪拜礼,为九拜中最隆重的一种。
    常为臣子拜见君主时所用。跪下并拱手至地,头也至地。
    而道家的稽首则是举一手向人行礼。
    董卓见到田仲行礼,眼眸之中不由闪过一丝厉色。
    田仲如此见礼,分明是看低他。
    他虽然不信道教,但是他也知道道教的一些礼节。
    这稽首礼,多是见寻常人所用的礼节。
    李儒眼神微动,行礼事小,但是谈判议论最忌气势先被压上一头。
    “相国当面,田使者如此倨傲,太平道之中便是如此教你礼节的?”
    李儒声音冷冽,饱含着压迫。
    守在房舍之外的西凉军军卒,也是慢慢走上前来。
    田仲面色如常,他用余光看到了两侧缓缓走来的西凉军甲士,他知道恐怕李儒想要逼迫他下跪。
    “我太平道之中,只跪三者,跪天,跪地,跪父母””
    田仲一向前一步跨入了房舍之中,一双眼睛清澈无比,似乎董卓和李儒根本就没有给他带来一丝的压力。
    “天者,乃是我等顶上之天,地者,乃是我等脚踏之地,我等凡人,寄居于天地,得天地之造化而生,受天地之恩惠而降世,天生而地养,天生之以降世,地养之以衣食,理应当跪天地。”
    田仲微微颔首,向上拱手,慨声言道。
    “我等降世之初,口不能言,足不能行,手不能握,父母辛勤养育之恩,恩重如海,难以为报,跪拜父母,亦是理所当然。”
    田仲转过头,看向董卓,哑然失笑道。
    “敢问相国,你等高官显贵,对我等平常乡民,可有分毫恩惠?”
    田仲面色陡然一厉。
    “莫非是饥荒之年,抬高粮价,逼迫我等家破人离,逼迫我等走上绝路,逼迫我等横死于路边的恩惠?”
    “还是肆意欺凌,动则打骂,视我等犹如牛马一般,逼迫我等卖身为奴之恩惠?”
    “又或则是苛捐杂税,把沉重的税赋差役压迫在我等的肩上的恩惠?!”
    田仲直视着董卓丝毫不惧,他承认他刚刚进入董卓府邸,面对着无数的刀枪之时,他确实惶恐过。
    但是就当他看到董卓府邸之中的一切,看到那奢华无比的装饰,看到了无比倨傲的董卓之时,无尽的愤怒便涌上了他的心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那一座灯台,若是卖出去,只怕可供数十家家人吃喝多年。
    一栋栋雕梁画栋,一座座琼楼玉宇,穷奢极欲。
    凭什么?!
    他董卓凭什么享有这一切,凭什么过如此奢侈的生活。
    他董卓既没有保国之功,也没有护民之功!
    鹰狼卫搜集董卓的罪状,几乎堆满了外务司的案桌。
    因为董卓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田仲的质问,也激起了董卓的怒火。
    董卓霍然起身,身前的案桌猛地掀翻在地,李儒也是站起身来,一双狼目沉视着田仲。
    “来人!!!”
    董卓怒发冲冠,勃然大怒,他的身躯都在颤抖。
    从未有人敢如此与他说话,就算是昔日的张奂,也是没有如此不给他脸面!
    房舍之外,两名西凉军的军卒,快步而来,就要禁锢住田仲。
    田仲毫不畏惧,他向前连走数步。
    董卓愤怒,他更是愤怒!
    “汾阴城中,尚有一万三千西凉军,如今已经被我主大贤良师带领大军团团包围。”
    田仲根本不看身后直冲而来的甲士,他直视着暴怒的董卓,怒声道。
    “只要我有半分的损伤,我保证汾阴城中一万三千西凉军,必定不会留下一人!”
    “如果相国不信,尽管一试!”
    李儒抬起手,拦住了两名想要抓住田仲的亲卫。
    两名亲卫见到李儒阻拦,也不敢再往前走去。
    “都滚出去!!!”
    董卓双目赤红,怒声吼道。
    两名亲卫听到董卓暴怒的声音,连忙退出了房舍,根本不敢停留半分。
    董卓喜怒无常,已是众人皆知。
    “许安派你来,就是让你说这些话,来讥讽于我,想要你激怒我吗?”
    董卓也是往前走了一步,此时田仲和董卓相隔不过两步的距离。
    此时的董卓强行压下了怒气,沉声质问道。
    “自然不是。”
    田仲看到董卓居然能这么快压下怒火,让他对董卓的评价提高了一分。
    果然能掌控大权的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庸人。
    田仲再行了一礼,他现在在谈判之中占据了上风,自然是见好就收,不然适得其反,真的惹怒了董卓,黄巾军就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了。
    “相国和我军在河东地界有些许的争执,其实这争执纯属误会,并不当有,所以大贤良师派我前来,便是要解除误会。”
    “误会?”
    董卓冷笑了一声,讥讽道。
    “你们的大贤良师怕不是来让你给我说笑话,你们黄巾军占据了整个河东郡,现在跟我说只是一场误会?”
    “这确实只是一场误会。”
    田仲神色如常。
    “此处进攻河东郡南部,我军特地挑选了牛辅将军离开河东郡之后的时间,便是想要避开相国的部曲。”
    田仲微微拱手,言道。
    “相国对于我太平道想必有一定的了解,应该也知道此前河东郡世家豪强曾今暗行不法,暗中派遣刺客刺杀我主大贤良师,以及我军中郡县的官吏,我太平道因此损失颇为惨重。”
    董卓冷哼了一声,他自然是知道这一件事。
    只可惜河东郡的世家豪强派遣的刺客手段低劣,没有刺杀成功。
    “后来河东郡世家豪强纷纷南逃,我等当时另有要事,无暇南顾,所以只能暂时放任他们离去。”
    田仲冷哼了一声。
    “不过,我太平道讲究承负,既然河东郡的世家豪强胆敢做出刺杀之事,必然也做好了承担我太平道报复的准备。”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如今我太平道已经扫灭了北方诸敌,自然是要让河东郡的豪强世家承负后果!”
    田仲的神情颇为倨傲,语气也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意味。
    李儒看着一脸倨傲的田仲,不由的眯起了双目。
    田仲如今的模样,像极了曾经史书之中记载着那些盛气凌人的汉庭使者。
    傅介子昔日在楼兰王庭,砍下楼兰王头颅,提着它走到帐外,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王负汉罪,天子遣我来诛王,当更立前太子质在汉者,汉兵方至,毋敢动,动,灭国矣!”
    如今黄巾军的派遣的使者,也是同样的盛气凌人,让李儒极为不适。
    “所有胆敢挑衅黄天之威名者,虽千里必诛,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田仲引用当初许安定鼎并州之时诏书其中的一句话。
    现在的黄巾军确实有资本,有实力可以让田仲如此的盛气凌人。
    “只是没有想到相国居然又派遣部曲援助河东郡,我军本来以为河东郡支持那东面的刘协,所以才南下欲要报仇。”
    “所以说,这完全是一场误会,这也是为什么我军包围了汾阴,却没有进攻的原因。”
    田仲义正言辞,董卓倒是佩服,田仲居然可以将瞎话说的如此有底气。
    鹰狼卫在河东郡全面压制了玄庭卫,甚至有城池还是被鹰狼卫安插的奸细打开了城门。
    河东郡的情况许安说不知道,那绝对是在糊弄鬼。
    “这等哄骗孩童的场面话不必多数奥,直接说你家主公许安到底想要做什么。”
    董卓冷哼了一声,若非是牛辅被困在汾阴,他甚至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相国既然如此直接,那么在下也不多说他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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