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与枕在宴倾腿上一路睡回了家。她没去理会后边面染红霞、姿势僵硬的宴倾,快步走进了大门。
    让她意外的是,家里来了客人。
    “是小与对吧?天哪,几年不见,长得这么漂亮啦!”沙发上保养得宜的温婉妇人一脸惊喜地站起身迎上来,很是热切地托住她的手轻拍着,“还记不记得唐姨啊?你小时候总来我们家玩,还吵着要喝唐姨煲的汤呢!”
    自打初一覃与从自家老爸手里正式接手了这整个家后,她就很少需要应付各路乱七八糟的长辈了。毕竟那会儿她就意识到,这些大人对自己的热络极大部分原因只是想借着自己这么个好用的工具攀上覃家这棵大树,进而和自家老爸达成更坚固长久的利益链,实际上对她这个人发自内心宠爱的寥寥无几。明白这事后,她就不耐烦继续应付这些虚伪的大人了,于是顺手将自家老爸这个祸源直接赶走后,耳根子瞬间清静多了。
    而今,出国多年的邻居又回来了,还没摸清楚这个家已经不再是他们增进亲密度的好地方的奉家人,凭借着早些年的交情又一次上门了。
    覃与噙着礼貌的笑容看向沙发那边站着没动的奉烜。
    唐莹立刻察觉到她的视线,笑吟吟地将她拉到奉烜跟前,轻车熟路,还真像是在自己家一般。
    “小与啊,这是你小烜哥哥,看看这几年不见是不是都不认识啦?记得要出国那会儿你俩还都是这么点矮的小豆丁了,这一晃眼,小与出落得这么漂亮……”
    “唐姨,”覃与出声暂时叫停这段让人尴尬的叙旧,礼貌笑道,“你们先坐,我刚回来想先上楼换件衣服。”
    “欸,看我净顾着高兴去了,你先去换衣服吧,我们一会儿聊!”唐莹将人放开,见人上楼这才收了脸上的笑,一巴掌拍在自己儿子胳膊上,“你在国外不是能说会道吗?怎么这会儿见了小与哑巴了?”
    奉烜皱了皱眉,也回过神来:“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我能和她聊什么?”
    唐莹刚要训人,余光便瞥见后一步进来的宴倾,一时有些愣住了。
    宴倾好不容易等到发麻的腿恢复,没成想一进门就看见这俩不速之客。但该有的礼貌还是得有,于是端出覃与要求的笑容冲二人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这才施施然上楼去。
    “嘶,这姑娘谁?”唐莹皱了皱眉,“看着和你差不多年纪,不可能是覃家人吧?怎么也住这里?”
    从宴倾进门到上楼那短短工夫,唐莹这双厉害的眼睛就发现了她穿着和覃与同款的室内拖鞋,一粉一蓝,和接待客人的清一色灰完全不同。
    阿姨给两人端来刚烤好的蛋糕和甜点:“二位可以尝尝,这是我家小姐特别喜欢的口味。”
    本就是特意烤给覃与的,好巧不巧正碰上这两人过来串门。她还没来得及出来应付,覃与就回来了。
    得,看这位奉夫人的热情劲儿,这事躲是躲不掉的。
    宴倾被指纹锁阻挡在覃与房门之外,大约是刚才车上的亲近让她又产生了一种可以放心大胆接近覃与的错觉,她又开始因为楼下那个陌生少年的出现而产生极大的不安。
    覃与换了身衣服出来,冷冷淡淡的一双眼扫过来,宴倾心中翻腾的酸涩立刻偃旗息鼓。
    “他是谁?”宴倾揪住裤缝,低着头轻声问道。
    覃与不是很耐烦回应她这些小心思,但想到因为剧情原因后天就会转到自己班的奉烜后续的种种,她还是很乐意提前搅浑这滩水的。
    “青梅竹马。”她没去管这四个字会给宴倾造成多大的冲击,径直下了楼。
    蛋糕的甜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这让她因为唐莹母子的突然造访而不太好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让唐姨久等了。”覃与笑着落座在单人沙发上,“这几天不在家,没能及时去拜访唐姨和奉伯伯十分抱歉。”
    “你这孩子说这些见外话做什么!以后咱们又是邻居,什么时候想见不都能见着面吗?”唐莹笑道,“我听说小与你现在读的是育英?正好小烜也转去了那边,到时候在学校碰见什么事就去找小烜帮忙,尽管使唤别客气!”
    尽管使唤别客气?
    覃与想到剧情里对自己就没耐烦过的奉烜,侧过头,正巧撞上看过来的奉烜。
    遑论一个刚转过去的新学生如何照顾自己这个老生,唐莹说的这话一看就知道没有提前和自己儿子串过气。
    覃与看着奉烜笑了笑:“那就麻烦小烜哥哥了。”
    奉烜后颈一麻,只觉得她的语气神态,无一不在颠覆印象中那个活泼天真的小妹妹形象。
    他避开覃与火热的视线,喉结滚动,终于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不麻烦。”
    唐莹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互动,俨然一副嗑到了的欣慰。
    后边的谈话依然是唐莹作为主力,覃与和奉烜幼时的趣事以及奉烜出国后的种种穿插着讲来,覃与偶尔回应几句,多数时候笑着迎接奉烜的注视,佯装不知。
    等到唐莹终于问起覃珏,覃与这才接收到这场堪称漫长的应酬接近尾声的信号。
    “我爸这几年都不怎么住这边了,他在青坞那块有个单独的住处,上班比较方便。”
    唐莹愣了愣:“这么大的房子现在就你一个人?”
    “还有宴倾,”覃与吃了块曲奇,“唐姨应该刚刚见过她了。”
    她没提宴倾身份,唐莹也不好继续追问,正好阿姨出来说是饭菜备好了,得到覃珏不在这边住的情报的唐莹顺势带着奉烜告辞了。
    “那我就不送唐姨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
    唐莹点头:“要不明天来唐姨家吃顿饭吧?”
    奉烜也看过来。
    “不好意思,明天约了同学外出,下次吧。”覃与笑着婉拒,见着奉烜神色心里闪过一丝疑问。
    这个男配,好像对她的关注度有点太高了……果然也是清一色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贱吗?
    没再去多想关于奉烜的事,吃完饭的覃与顺势拒绝了送作业给她检查的宴倾,回复了将行程发给自己的邱让一个“OK”后,她就直接定好闹钟睡觉了。
    出差当真是个体力活。
    ***
    和邱让定好去爬的山位于郊区,虽说有公交,但覃与没打算多浪费那一个小时的转车时间去人挤人。在条件完全允许的情况下,她的舒适排在首位,至于青春期男生想象中的公交车浪漫完全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
    车子驶出花园时正巧见着晨跑归来的奉烜,隔着一道防窥的玻璃,奉烜停下脚步往后座看去,但那扇窗户始终没有降下来,里面那人也没有冲自己招手微笑。
    越发清晰地察觉出他与幼时的青梅渐渐走成了两条各不相干的平行线。
    从前是理所当然的淡化这份感情,而今,却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了。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漂亮,也比他想象的更加疏离冷漠。
    奉烜抿紧了唇,眼底滑过一丝黯色,很快转身回了家。
    邱让一身墨绿色卫衣站在路旁,宽肩长腿远看过去就是一道叫人瞩目的风景线。相比学校遇见时总是一脸灿烂笑容的样子,此刻的他双手插兜扫视着来往的车辆,微皱的眉显得十分冷峻。
    似乎所有人都有两面。人前冷酷,独行侠一样的沉胤偶尔也会在她面前流露出靡丽的艳色;沉闷疏冷,沉迷学习的周放会为她非常贴心地手写笔记,兜里准备清新口气的爆珠;打起架来疯狗一样凶狠的许骋也会面红耳赤地对着她撒娇……而剧情中高岭之花一般的男主游柏,明明是因为不堪女主的骚扰而逃到S市求学,最后却会对着女主宠溺微笑。
    再比如,大家眼里温柔和煦的奉烜,在一步步深陷于大大咧咧的女主魅力后,也变成了芝麻馅,占有欲爆棚的堕天使。
    至于这位自导自演帮她找回手机的小朋友,不知何时才会对自己诉说他费心接近自己的目的。
    “邱让!”
    慵懒的女声像是掌控情绪的开关,适才还一副生人勿进模样的男生,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瞬间,又变成阳光灿烂的笑颜。
    “不好意思,还麻烦你特意来接我。”
    “不麻烦,顺路。”覃与看向他放在座椅上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好奇道,“你都带了什么?”
    “一些水和零食。”邱让将包打开,解释道,“便利店只有山脚下很远才有一家,我看攻略说店里价格贵品类少日期也不新鲜,所以就自己带着了。”
    覃与挑眉:“感觉你挺贤惠啊。”
    她语气调侃,邱让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默默将包拉上。
    “怎么,不开心了?”覃与撑着胳膊凑近,“不喜欢我说你贤惠?”
    邱让有些紧张:“没……”
    “我倒是很喜欢贤惠的人哦,”覃与弯起嘴角,“最好是会做饭,又有八块腹肌的男孩子。”
    她离他不到十厘米,身上的香味已经十分有侵略性地包围了他。
    邱让红着脸和她对视,喉结不安地滚动着。
    “你会做饭吗?”
    邱让咽了咽口水,心跳飞快:“会……”
    覃与轻笑出声:“嗯,贤惠,会做饭,还有……”
    她的手指已不知何时探进他卫衣下摆,在他腹部轻轻一点,察觉到他瞬间屏住呼吸后,慢声数着,“一、二、叁……六,还差两块。”
    覃与抬头看了看双目迷离,紧抿着唇的邱让,“嗯?在哪儿呢?”
    她眼底闪烁着恶作剧的光斑,手指顺着话语往下动作,“呀,藏在这里呢。”
    邱让往后一缩,手虚虚搭在她胳膊上,目露哀求:“覃与……”
    覃与没去拆穿他的欲拒还迎,甚至十分配合地仰头在他抿得发红的唇瓣上轻咬了一口:“想什么呢!”
    她坐回另一边,微微歪着头,视线从他下身那处古怪凸起落回邱让通红的脸上。
    坏孩子。
    她迎着邱让羞赧的视线,无声念出这叁个字,成功让本就窘迫的男生无地自容般低着头侧过身去。
    后面近四十分钟的路程覃与好心地放过了邱让,和他简单地聊了聊学习,也听他聊了聊打球的趣事,然后就到了景区门口。
    邱让兑好电子票,两人就顺着入口往里走去。
    因为不是什么特别的节假日,游客不多。
    “我听人说,你体育课基本不参加活动,是真的吗?”
    “嗯,”覃与点头,“我身体不太好,很容易疲惫。”
    “身体不太好?”邱让愣了愣,急道,“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覃与被他那紧张模样逗笑了:“也没那么夸张,纯粹就是精力不足。”
    邱让皱了皱眉:“事关健康无小事,我妈有个很熟的中医,我回家问问她。”
    覃与笑了笑,没应声。
    她精力不足一方面有身体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不怎么喜欢动。不喜欢运动就没精神,越没精神就越不想动,完全就是恶性循环了。
    不过这几年阿姨一直都在帮她调气补血,现在也没什么大问题,主要还是懒惯了,就维持了之前的状态。
    比如课上睡觉,比如体育课趴在宴倾背上。
    “那你还能爬山吗?”
    瞬间享受到瓷娃娃待遇的覃与歪头一笑:“我爬不动你不会背我爬吗?”
    邱让躲开视线,挠了挠脸颊:“会。”
    然后,每走一百来米就会接收邱让一次“你还行吗”问话的覃与,果断选择趴到他背上来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放松点,你的背肌太硬了,咯得我难受。”覃与捏了捏邱让肩膀,胳膊垂挂在他脖颈两侧,“怎么每次都这么紧张?”
    后一句问话极轻,附在他耳旁,连呼吸都清晰极了。
    邱让只觉得面部升温,猜测自己的耳根肯定又不争气地红了。
    他没办法说自己不紧张,哪怕是车上的那个距离他都紧张得冒汗,更何况此刻她紧贴着他,故意在他耳边问话戏弄他。
    他知道她喜欢逗他,但他没办法克制自己的紧张与心动,于是每次都能因为这些蹩脚青涩的表现逗她发笑。
    他也很懊恼自己毛头小子一样,可感情这东西,实在不讲道理得很。
    他已经默默喜欢她太久,久到再不出手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女朋友了。所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越往上走越是凄冷,修葺的山道上空无一人,两旁的枫叶愣是在这萧瑟的深秋蔓延出火烧一般的红艳。
    覃与正欣赏着山上风景,冷不防听见前边一直没说话的邱让轻声喊了句她名字。
    “嗯?”
    “我可以追你吗?”说话间吐出的白气很快飘散在周遭的冷空气中,如此平白朴实的问话叫覃与愣了一刹。
    “你不是已经在追了吗?”覃与抱住他脖颈,语气里带着笑意,“我们俩难道不是正在约会吗?”
    邱让又密又黑的眼睫颤了颤,侧过头来迎上她歪头看来的双眼:“那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
    覃与笑起来:“我看上去那么好追吗?”
    她没拒绝,也没答应,从容笑看着他,却好似在嘲笑他的异想天开。
    邱让喉结一紧,明明比预期的果断拒绝要好很多的结果,依旧让他心中一片滞涩。
    “想让我当女朋友,你还得继续加油哦。”覃与戳了戳他脸颊,在他看过来时亲了亲他嘴角,成功看到他失落的眼睛里重新亮起的光芒。
    “先给你一个友情提醒,我非常难追哦。”覃与笑眼弯弯,“怕吃亏的话,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邱让紧紧盯住她,挎在她腿弯的手臂微微收紧:“我不退出。”
    覃与笑容更加灿烂。
    看,她已经打过预防针了哦,要是以后被抛弃了,又死乞白赖地跑来哭着求她,那也不是她的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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