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诀悲怒交加道,“弦妹妹你……!”
    温初弦重复道,“送客。”
    汐月没办法,她从没见过公子与夫人这般剑拔弩张的样子,眼见夫人不肯让步,只得让公子先行退去,两人都需要冷静冷静。
    谢子诀愤然离去,他来水云居,本是叫温初弦到长公主面前谢罪的,一时急火冲脑,只打了她,竟把这正事给忘了。
    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完了。
    凡大宅院里,都把妇眷的贞洁看得极重,一旦贞洁没了,这个女人和死去也差不多了。
    翌日一早,长公主头风稍好,叫温初弦前去问罪。
    温初弦拖延了许久才去,不是为了气谁,只是因为她不想去,不想应付那些长辈。
    长公主对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逼问她姘-头是谁,温初弦听得心不在焉。
    既然她已经是旁人眼中的祸水了,也就无所谓姘-头是谁了。
    难道她能说,姘-头就是谢灵玄吗?
    长公主这母亲不辨忠奸,不认亲子,自己就糊涂得很了,又有什么资格责骂她。
    谢子诀见长公主百般诘问温初弦,温初弦就是不肯说实话,急得额头直沁汗。
    他道,“弦妹妹你何苦如此呢?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何要做出这种伤风败德之事,给谢家蒙羞?”
    温初弦不想跟这母子多言,随便扯了个借口,“没有对不起我的?那玄哥哥,采菱的事怎么算,那十二颗南洋明珠又怎么算?”
    这些都是小事,但谢子诀连小事都没护着过她。
    谢子诀觉得她实在歇斯底里,“那都是经过你同意的啊,是你亲自点头准许的,如今你又出尔反尔?”
    温初弦低声道,“既然玄哥哥可以找通房纳妾室,我怎么就不能寻个男人解解闷了。”
    长公主砰地一下将茶杯摔了,“放肆!你浪荡无耻,怎么能和玄儿正经纳妾之事相提并论?”
    四溅的瓷片碎在地上,险些割破温初弦的手,热茶水溅了她一身。
    谢子诀颓然坐在椅子上,怔怔落泪,“温初弦,你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男人纳妾,和女人不守贞洁,能是一样的吗。
    他们成为夫妻这么多日子以来,她从没和他同房过,每每她一和他接触就呕吐恶心,却可以这般无羞无耻地和一个戏子暗通曲款。
    据说还不是第一次。
    之前她和那个谢灵玄在一块时,就和一个叫萧游的戏子私奔过。
    当下谢子诀和长公主被气得抓心挠肝,温初弦却站起来要告辞。
    她曾经也是很尊重玄哥哥、爱戴长公主的,后来却发现这些人并不在意她。
    她现在对谁都心灰意冷。
    对谢灵玄虚与委蛇,对谢子诀和长公主便直接破罐破摔。
    她许多关心的东西都没了,再无必要把自己活得那么累了。
    谢子诀五内郁结,本待和温初弦分辩清楚这事,宫里却忽然传来少帝的口谕,叫谢子诀进宫一趟。
    谢子诀不敢有违,只得暂时放过温初弦,匆匆忙忙进宫。
    温初弦见谢子诀走了,也从新月居离开。
    长公主憎恶道,“站住,叫你走了吗?”
    温初弦矮了矮身,沉声说,“儿媳还有要事得办,改日再听婆婆训导。”
    长公主脸色涨红,拍了下桌子,刚要叱骂温初弦,自己一口气却先没喘上来,干咳了好几声。
    公爷连忙在一旁帮顺气,“你这么急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嘛,弦儿也是咱们自家儿媳,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丫鬟们给长公主递水,场面乱成一团。
    温初弦蹙了下眉,趁此机会,悄悄离去了。
    她没想气任何人来着,只是此时不走,待会儿怕是会有更大的麻烦。谢子诀不在,长公主又那么厌恶她,直接对她动用家刑都有可能。
    汐月随着温初弦出来,忧心忡忡说,“夫人刚才怎可那样顶撞公子和长公主?您这样,之后可如何在谢府中立足啊?”
    温初弦微眯双眼,摸了下颊,仿佛昨夜被谢子诀打的那一巴掌今日还在痛着。
    长公主和她两个人中,谢子诀更在意长公主这个母亲。
    长公主难受了,他急得火烧眉毛。
    而自己心头疼了那么久,他却一直一副将信将疑的态度,认为她是装的。
    她是活生生的人,这些事她会耿耿于怀。
    温初弦回到水云居涂了些润肤膏在脸上,更衣,又要出门。
    汐月惶恐,“夫人,长公主这次是真的动怒了,阖府的眼睛都盯着您,您怎么还敢抛头露面?”
    温初弦神色消极,倦恹恹的,却还是执意要往戏楼去。
    汐月道,“奴婢多一句嘴,您真的不该如此荒唐。公子待您真的不错,他心里真的是有您的。”
    温初弦苦笑,她出去见谢灵玄又不是为了她自己,为的乃是整个谢府的祸福和脸面。
    她若不去,真等谢灵玄上门来揪她,取谢子诀的项上人头么?
    那人做得出来。
    水云居的奴婢都劝温初弦不要再惹谢子诀生气,但温初弦置若罔闻,绝然出门了。
    她没有刻意打扮,但对她这种姿色天然的美人来说,打不打扮都是一种勾引,几乎没什么男人能把持得住。
    汐月不情愿温初弦出门,迫于无奈,还是跟着了。若公子在,公子还可以下令将她禁足。
    可现在公子进宫去了,长公主又病着,整个谢府根本无人能阻止温初弦。
    群玉阁,仍是那雅间。
    相同的位置,相同的人。
    掌柜的似乎在刻意等着温初弦一般,直接就将温初弦引向了二层阁楼,并且将碍手碍脚的汐月留在了一楼。
    温初弦一步一步踏在木质台阶上,感觉自己正做着什么逆天背理的恶行。
    本朝律法之中,背着自己的丈夫与别的男人偷,确实算天下之大不韪的恶行。
    但问题是,谢灵玄和谢子诀两人,究竟谁是她的丈夫呢?
    论理来说,她只与谢灵玄有过肌肤之亲。但谢灵玄这个名字,本身就是属于谢子诀的。
    这二人的关系,就像光和影子,相生相灭,之中的牵绊千丝万缕,根本无法理清。
    谢灵玄正在等她,沉沉静静给自己沏着一壶茶。
    闻她来了,“脸怎么弄的?”
    温初弦没答,无声坐了下来。
    两人再次见面,没有前日的剑拔弩张,只如白开水般平常。
    “不小心磕的。”
    谢灵玄剜她一眼,“磕能磕出五指乌青?”
    温初弦长嗯了声。
    能。
    谢灵玄心照不宣,也不再深问。
    他咽了口茶,朝她招招手,“过来。”
    温初弦迟疑了片刻,走上前去,在他的膝头坐下。这个位置她坐过无数次,他怀中的每一个角度她都熟悉。
    谢灵玄指节柔柔地蹭在她被打的脸颊上,“还疼吗?”
    温初弦说,“本来也不疼。”
    “不是。”
    他叹息着否认说,“以前被你扇嘴巴的滋味我也体会过,挺疼的。”
    “那是我打你用力。”
    “他打你没用力?”
    “也用了。”
    温初弦沉吟了片刻,“……但是没我恨你,所以打得并不疼。”
    谢灵玄淡淡说,“本来打算过几天再动手的。但他打你,要不我明日就动手吧,早日救你出苦海。”
    他最后半句尾音微微上扬,沾了些揶揄之意,像真的,却又似在与她商量。
    温初弦固执说,“和你在一块,才是堕入苦海。”
    谢灵玄清和一笑。
    “你想怎么样?”
    她艰难忖度了片刻,半是商量半是恳求道,“你只拿回谢灵玄的身份便适可而止吧,不要伤害玄哥哥和长公主。你要我我就跟你,以后我也死心塌地,再不胡思乱想了,只求你留他们的性命。”
    谢灵玄无有丝毫动容。
    他挑起她的下颌,“记得你上次跑时,也说以后跟我死心塌地。我信了,结果你呢?反而联合外人要我的命。”
    温初弦闷闷说,“这次是真的,你爱信不信吧。左右我时日无多了,也懒得跟你争了,你想怎么都行。”
    她把自己的十指伸出来,放在他手臂上给他看,指甲积淀着紫色的毒素。
    他托起她的柔荑,“这是什么回事?”
    “御医说,是中毒了。”
    谢灵玄蹙蹙眉,“有办法解毒吗?”
    “没有。”
    谢灵玄哦了声,显得有些不在意。温初弦晓得自己把自己看太重了,她死不死又和他有什么相干,左右不过他玩死了一个,再去找下一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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