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杀~
    双方的骑兵再次冲杀而出,恶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再次展开了激烈的搏杀。然而,这次的搏杀,对于背嵬骑来,就是赤裸裸的屠杀。
    很多羯人早已体力不支,刚刚冲近,未等晋军攻击,便已自个栽倒于马下。那些咬着牙关勉强冲近晋军的羯人,根本躲闪不开背嵬骑平端的马槊,一刺即中,一中即倒。只听得扑通扑通的落马声不绝于耳,一个个羯人像稻草人一般栽倒于马下,又被背嵬骑的铁蹄碾压而过,踏为肉泥。
    等到邓遐再次勒马回头时,对面已经只剩下羯赵的鹰扬将军刘宁一人,正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中的战刀都已不知到哪去了,双手空空如也。
    邓遐策马向前,奔到他面前,手中的马槊高高的抬了起来,直指刘宁的咽喉。
    “大赵无敌,杀!”
    刘宁怒吼一声,高高的举起了手掌,一掌为刀,催马恶狠狠的向邓遐扑去。
    噗~
    邓遐纵马向前,一槊正刺中了他的咽喉,将他的身躯高高的挑起,然后甩落在地。
    至此,这只羯人骑兵也全军覆没。
    …………
    近二十万的汉人百姓,刚刚从羯人的屠刀之下,逃得生天。在前来接应的晋军将士的带领下,以及各士族的组织下,全部退到了漳河边。沿着漳河排列了长达十余里的队伍,如同一条巨龙一般,一眼望不到头。
    汉人们虽然逃得了性命,但是长期以来对羯人的恐惧感,让他们对邺城东门外的晋军与羯人之战十分的担忧。他们更能深刻的体会到,羯人士卒的悍勇,羯人的凶狠和残暴。
    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匍匐在羯人的统治之下,但凡看到个高鼻子、蓝眼睛的羯人,就要低下头来,不敢抬眼去看。这还只是遇到个普通的羯人,若是看到了全身甲胄、腰悬长刀羯人的军士,就像看到了魔鬼一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刚才出城的时候,羯人的箭镞,又不知射倒了多少汉人,不知多少人的亲人倒在血泊之中,又不知多少人被践踏而死。所以,哪怕是已经逃出了邺城,身旁都是清一色的全身甲胄的汉人将士在保护他们,他们心中还是充满恐惧的阴影。
    “大晋大胜,羯狗全歼!”
    “羯狗全军覆没,一个没留!”
    “羯狗子都被杀光了!”
    一个个晋军骑兵策马疾奔而来,沿着河岸来回奔驰,兴奋的高声呼喊着。
    那些逃出城的汉人们,顿时纷纷欢呼了起来,巨大的欢呼声迅速蔓延开来。十七八万的欢呼声,如同滚雷一般,震动了漳河水,震动了四野,震动了苍穹。天地之间,只听得到二十多万军民们的尽情的宣泄着心中的痛快的声音。
    痛快至极的汉人们,有的人将头上的发冠拿在手里弹着,有人像个孩子般蹦了起来,有些刚刚失去亲人的汉人们,更是喜极而泣,跪地大哭,喊着死去的亲人们的名字,告诉他们大仇得报。
    在漳河的下游方向,姚弋仲率着两万余名的羯人,也沿着漳河排列开来,静静的等候着邺城外面的战况的消息。
    前几天,他得到石遵的命令之后,不愿意为羯人卖命,当即便派姚襄带人暗中潜出城,向司马珂示好,并透露了羯人的计划。
    司马珂与王猛协商之后,便决定来这么一出诱敌之计,将石遵引诱出城,再断其后路。
    于是在今天的凌晨四更时分,晋军的战兵便全部撤往了原本没有驻军的邺城北门。
    东面的大营,完全是空营,所有的粮草辎重早就搬空了,迁移到了漳河上游方向。而辅兵和民夫们,也直接退往了上游方向。只是在营寨里留着一些柴薪和废旧的营帐,以便羌人点火所用。
    两万多羌人进入晋军大营之后,便开始点火。晋军大营离邺城有五六里地,加之后面有十几万的乱哄哄的汉人,石遵站在城楼上只能看到通天的火光,其他什么都看不到。加之邺城之内的粮草将尽,石遵急于求胜,难免就中了计,率着主力兵马杀出了邺城。
    在这场战争之中,羌人烧营之后,便退往了下游方向。张貉在城楼上始终没看到羌人出现,也不敢贸然就确定到底是羌人也上了当被晋军所击溃,还是投了敌。
    再,羯人的主力大军都已经被全歼,石遵战死,张貉如今只能龟缩在城中,信使能不能出城门还不一定。因为司马珂已经派出了斥候,封锁了邺城北面的漳水河段,张貉的信使想要突破晋军斥候的重重封锁也是难上加难。
    虽然知道此战石遵必败无疑,但是姚弋仲得知石遵的四万多兵马居然被全歼,还是震惊得不出话来。
    如果羯人在东燕城之战那场大败,彻底失去了角逐河南四州的机会,那么晋军这一场大胜则是敲响了石赵政权的丧钟。
    姚弋仲听着那漳河沿岸那大海呼啸般的欢呼声,望着那激动欲狂的汉人百姓们,也受到了感染,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姚襄也微微叹了口气道:“汉人传承千年,虽弱而不倒。无论是匈奴人、羯人,还是鲜卑人,都不过煊赫一时,终究是要没落。唯汉人千年不息,无与伦比,我等羌人只能依附之,绝不可与之为敌。”
    姚弋仲对姚襄赞许的点了点头,幸亏当初枋头夜袭之时,姚襄及时悬崖勒马,没有激怒司马珂。如今此战与司马珂也算是有了一点交情,烧当羌这一支,算是安全无虞了。
    邺城初战已了,姚弋仲当即换上晋军的衣甲,只率三个儿子,前往拜见司马珂。
    在晋军的纛旗下找到了司马珂,姚弋仲翻身下马,对司马珂恭恭敬敬的一拜,道:“大将军之兵锋天下无敌,末将祝愿大将军早日剪灭羯赵,收复故土。姚某愿率本部羌人,供大将军驱驰,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姚益、姚若和姚襄三人,也跟在后面恭恭敬敬的道:“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司马珂笑了笑。这姚弋仲虽然有点墙头草的味道,但是倒得也不算太晚,自枋头之战开始,便一直见晋军就退避三舍,没给晋军增添麻烦,而且此战也算是立了大功。故此,对于姚弋仲的投诚,司马珂还是乐意接受的。
    司马珂笑道:“姚将军的家小还在襄国,暂时不宜出面与羯人为敌,不如退往东面之阳平郡城,依旧假意以向石虎称臣,待得孤破了襄国,取了将军之家小再。”
    姚弋仲父子见得司马珂如此开明,处处为他们着想,心中不禁更是暗暗敬佩不已,当即谢过。
    一旁的王猛,哈哈笑道:“姚将军去了阳平郡城,依旧打羯赵旗号,先虚与委蛇之,但是石虎那边若知,终究是要怀疑。在下倒有一计,既可保将军之家小安全无虞,还可暗算张貉一把。”
    王猛又向姚弋仲献计。而按照王猛的计策,要姚弋仲在战后,第一时间恶人先告状,先上书给石虎弹劾张貉见死不救。这样一旦张貉的信使无法抵达襄国,石虎又先入为主的话,则张貉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一旦张貉的后路断绝,还会不会死守邺城,恐怕都难。
    姚弋仲一听,不禁暗暗赞叹这小子是真的毒,急忙谢过,然后率着两万多羌人,沿着漳河的下游,奔往东面的阳平郡城而去。
    …………
    襄国,太武殿。
    石虎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宫内时不时的传来他那如同野兽般的咆哮,令整座宫殿内的宦官、宫女和女官,每天都处在胆战心惊之中。
    因为石虎一旦发怒,轻则摔东西,骂人,若是遇到运气不好的,刚好被他看不顺眼,就一命呜呼了。这两个多月来,石虎已经掐死两个妃子和八个宫女,杀了五个內侍。
    其实,也难怪石虎暴怒。
    不过几年的时间,就丢了河南之地。这也罢了,如今连邺城以西的猎场也丢了,叫他如何不怒。他每年的时间,不是在女人的肚皮上度过,就是在围猎之中度过。
    尤其对于打猎这事,大概就像网瘾少年之于网游一般,极其上瘾,就像他的命根子一般。若是往年这个时候,他已率着数万兵马,出动了一千辆华丽的车子,自襄国出发,旌旗如云,甲士如雨,浩浩荡荡的向邺城进发。
    这一路上香车美人,美酒佳肴,不知要有多快活。虽然在宫内也能享受这些。但是在宽敞的马车内,一边行驶一边享受,那种快活的感觉绝非待在宫内可以比拟。尤其是在行驶的马车上与嫔妃或者女官们颠龙倒凤,那种感觉别提有多刺激了。
    可是,如今这一切,全部被司马珂破坏了。
    司马珂渡河北伐,很快就拔掉了枋头和荡因两座城池,兵锋直抵邺城之下,围住了邺城。
    邺城,除了城外的千里猎场,是他的命根子之外,在邺城之内,他也花了大量的心血。邺城之内他修建了华美的行宫,里面储藏了大量的奇珍异宝不,还有上万名的佳丽。如今却即将都落入司马珂的手中,叫他如何不心疼。
    他原本打算派孙伏都率黑槊龙骧军及数万兵马,前往救援邺城,与邺城之内的守军里应外合,击退晋军。偏偏在这个时候,广宗的乞活军又出动了。
    广宗离襄国不过一百多里路,若非乞活军的战斗力极其强悍,石虎早就派兵马将其消灭了。这些年,羯人与乞活军也算是相安无事。乞活军不纳粮,不服徭役,不听命于羯赵朝廷,但是也没有对石赵动兵,只是自保而已。而石虎既要应对南面的司马珂,又要防止北面的慕容鲜卑南侵,也就暂时放过了乞活军。
    在这个时候,李农突然率乞活军向羯赵宣战,陈兵于襄国北部五十里之外,对于石虎来简直就是致命的威胁。
    而且李农到底是属于文武双全的将领,十分的滑头,并不与羯人硬拼。石虎派出数万兵马,包括出动了黑槊龙骧军,都是无功而返。因为乞活军完全是游击打法,一旦赵军来袭,李农便率乞活军退回了广宗境内,坚守广宗城。孙伏都自然不敢将大量的兵力逗留在广宗城下,否则襄国空虚,万一出了甚么乱子,则他将万劫不复,只得乖乖的退回。而羯人一退兵,则乞活军又出动,陈兵于广宗边境,威慑襄国。
    他有心想将冉闵调回襄国,歼灭乞活军,又担心慕容鲜卑趁机南下,与晋军南北夹击,则石赵将更加危险。
    晋军、乞活军、慕容鲜卑,如同三根鱼刺卡在石虎的喉咙里,令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就在此时,从中书监递来了姚弋仲的奏折,由中书令王波亲自送到了石虎的玉案之上。
    随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将整座太武殿都震动了起来。
    “张貉逆贼,安敢害朕之子,朕要将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第397章 羯赵大乱
    太武殿之内。
    石虎满脸涨得通红,眼神更是极其恐怖。
    邺城兵败,四万多精锐全部战死,对于石赵来说,已经明显的是穷途末日了。
    石虎在愤怒的同时,心底也涌起了浓浓的恐惧感。
    石赵征战天下,破匈奴、战西晋、灭段辽、斗燕国,何止百战,都是有胜有败,而且胜多败少,独独对司马珂就没胜过,这是怎样的一个魔咒。
    如今邺城主力全歼,粮道被截断。而且襄国也只有三万精锐士卒和五千黑槊龙骧军,又有乞活军袭扰,根本无力去营救邺城。邺城被破那是迟早的事情。
    邺城一破,整个河北就丢了一半,接下来襄国将直面战无不胜的晋军的兵锋,又能有几分胜算?
    石虎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本被羯人打得落花流水,只敢以大江为固、偏安江南的汉人,不过几年之间,就占领了河南之地,席卷河北而来。
    如今不但不能去邺城猎场围猎了,他在邺城之内修建的华美的行宫,无数的奇珍异宝,如花的宫女和女官,都将归汉人所有。
    更令他胆寒的是,从司马珂一向不留羯人活口的狠绝来看,其恐怕是不攻破襄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大殿之内,挤满了石赵的文武百臣。但是石虎抬眼望去,能打的除了孙伏都,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将领了。当年石勒给他留下的猛将如云,只是一部分被他所杀,一部分老病死,一部分被司马珂所斩,就只剩下张貉和孙伏都两人了。
    偏偏张貉还在这关键的时刻见死不救,害死了石遵。他十几个儿子,如今也只剩下北面的代王石鉴和留在襄国的石冲、石琨、石袛和石炳几人。
    当初石虎与石宣关系甚佳的时候。命令太子石宣到各地的山川祈求福祉,顺便周游打猎。石宣乘坐大车,车子饰以鸟羽华盖,树立天子旌旗,十六路军队的十八万士卒从金明门出发,石虎从后宫登上陵霄观眺望,曾自豪的笑着说:“我家父子如此,除非天崩地陷,还有什么可愁的呢!”
    但是,此刻他抬眼望着垂头丧气、沉默不语的文武百臣,又感觉到心头一阵的悲凉。他从他们的神色之中已经看出来,除了几个羯人的将领忠心耿耿,那些汉人和其他杂胡的文臣武将,一个个心头其实都已经放弃了挣扎,做好了灭国的准备。
    “诸位都是大赵股肱之臣,如今晋人气势汹汹而来,兵临邺城,威逼襄国,尔等可有良策?”石虎沉声问道。
    整个大殿顿时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还是沉默。
    终于,孙伏都唰的一声拔剑而起,厉声道:“我等食国家俸禄,今国家有难,我等岂可苟且偷生,末将愿率五千黑槊龙骧军,南下邺城,攻破晋贼!”
    话音未落,石虎第五子、太保石冲也挺身而起,激声道:“孩儿愿率大军南下,,取司马珂之头而归,还请父王恩准!”
    “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
    果然,请战的都是羯人将领,那些汉人和杂胡,基本都不吭声。尤其是汉人官员,更是一个个低着头,如同老僧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
    对于他们来说,羯赵灭了,跟他们虽然有关系,但是却并非灭顶之灾。晋军破城之时,就是他们投诚之时,虽然官职不再,但是终究能保命。而且司马珂入主河北,最后还得用他们所在的士族之家,否则就无人可用。所以他们一点都不慌张。
    石虎眼中不禁杀气凛冽,望向中书监王波,问道:“中书监意下如何?”
    王波心头一寒,全身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一旦回答得不对,恐怕就会有杀身之祸,急忙站了起来,恭声道:“微臣……微臣以为应调镇北将军纵横北地无敌,若是调镇北将军前来,应可破敌。”
    王波说的镇北将军,指的是石闵。
    石虎冷笑一声,怒声道:“有棘奴(石闵小名)镇守北地,慕容鲜卑不敢越长城半步,若是调棘奴前来,幽州岂非将失守,如此我大赵岂非腹背受敌?尔等食我大赵俸禄,却不为大赵着想,留你何用?来人,拉下去,斩了!”
    王波不知道的是,石虎此刻心中不忿他们汉人官员一个个事不关己的样子,决意杀一儆百,拿他做典型,从石虎问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死定了。
    几名如狼似虎的羯人虎贲一拥而上,当即将王波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揪了起来,不管王波如何挣扎和喊冤,硬生生的拖着出了大殿门。
    不过片刻,王波的头颅已用一个盘子端了上来,呈递到了石虎的面前。
    大殿之内,那些汉人和杂胡的官员们,一个吓得胆战心惊,面无人色,却不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他们出声进言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幸好的是,石虎看到了王波那血淋淋的人头后,顿时又冷静了下来。不管如何,王波倒是跟随了他近十年,一直也是忠心耿耿,为他处理了不少的朝政,算是他的一条臂膀。一怒之下斩了王波,又有点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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