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毕,司马珂率卞诞、沈劲和周琦三人又去伙房巡视了一番,见得案板上堆满了羊肉,这才放心。
    “如此伙食,朝廷拨的粮饷恐怕不够吧,会亏空几何?我且让府上补足。”司马珂问道。
    卞诞急声道:“每日会增加一万钱的支出,我等三人已自行补上不足部分,还请君侯宽心。些许小钱,若要劳烦君侯,岂非显得我等无用?”
    司马珂也不再坚持,只是淡淡的笑道:“诸位忠心耿耿,我心甚慰。”
    他缓缓的抬起头来,望着远处,又笑道:“诸位,可知我看到了甚么?”
    三人疑惑的望着司马珂,问道:“还请君侯赐教。”
    司马珂哈哈一笑:“江左豪强,周沈又起。济阴卞氏,门高户重。”
    三人神色一愣,琢磨了一会,心中已悟,齐齐对司马珂深深一揖:“谢君侯提携!”
    ※※※
    出了南苑,司马珂纵马来到建康宫,下了马,直奔光禄勋署。
    光禄勋署内,何充正和一个青年官员在谈着什么,见到司马珂进来,急忙纷纷站立起来。
    司马珂刚刚跟何充见了礼,边上那青年官员便朝司马珂施礼。
    “下官司马无忌,拜见明将军!”
    司马无忌?
    这谯王司马无忌虽然官阶比他低,但爵位却远远高于他,而且同为宗室,辈分也比他高一辈,想不到居然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当然,既然在朝中为官,便是按官阶来论,否则若按爵位,岂不是王导都得先给他行礼。所以司马无忌先给司马珂行礼是有道理的,否则一个上官还得给下属先行礼,岂不是笑话,如何开展工作。
    不过,对方终究爵位远远高于自己,而且辈分也高了一辈,司马珂也不敢怠慢,急忙还礼:“王叔不必多礼!”
    司马珂为中郎将,司马无忌尊称他为明将军,而司马无忌高司马珂一辈,司马珂以王叔相称,各论各的,最为符合礼仪。
    两人寒暄一阵,初次相见,这才互相打量对方。司马无忌立即被司马珂的俊美所慑,惊为天人。司马珂见面前这个少年英气勃勃、气宇不凡,比起司马弼、司马邈和司马珉三人,不知要成熟稳重了多少,不禁也暗暗称赞,怪不得其也受到司马衍的重用。
    今日是司马无忌正式到光禄勋就职羽林仆射,司马珂和何充向司马无忌介绍了一阵羽林郎的事宜,包括羽林郎的编制、征募来源规划、职责、礼仪以及其他后勤事宜。
    三人谈论了一阵之后,司马珂便带司马无忌入禁宫,前往觐见小皇帝司马衍。
    如今司马珂身为羽林中郎将,领羽林郎和羽林监,不但要去羽林监那边大营例行巡查羽林骑的状况,还要每天入禁宫一次,检查羽林郎相应事宜,并向小皇帝司马衍报个到。
    因为羽林郎原本就是天子近侍,司马珂领羽林郎,不再像之前按例需要张桓带领,才可进宫见皇帝,禁卫验了腰牌便可直接去太极西堂,甚至中斋(皇帝寝殿)。
    到了太极西堂门口,却被內侍告知小皇帝并不在殿内,而是在华林园下棋,司马珂和司马无忌无奈之下,只得在內侍的带领下,前往华林园。
    华林园,一座凉亭之中,小皇帝司马衍正和一个十二三岁的成童(晋代成童八岁以上)在下棋,正杀得难解难分。
    凉亭内,张桓及几个內侍在伺候着。凉亭两边的入口,则各立着四个按刀护卫的羽林郎,正是曾随司马珂追袭石韬十八骑的羽林骑悍卒。因其他征选的羽林郎尚未到位,故司马珂先让出自羽林骑的十六名羽林郎分为两班轮值,护卫小皇帝司马衍的安全。
    见到司马珂和司马无忌前来行礼,司马衍脸上显得十分的开心,急忙起身笑道:“朕有皇叔及皇叔公引领羽林郎,护卫周全,睡觉都沉实了许多,故得雅兴,与荀家小郎君下棋。”
    那跟司马衍下棋的少年,听得是司马珂,脸上露出惊喜至极的神色,急忙向前拜见:“小民荀羡,拜见君侯,小民对君侯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呦呵~这小厮嘴巴挺甜的,挺会说话的……
    司马珂仔细打量起面前的荀羡,见这小成童生得粉雕玉琢的,极其可爱,不禁也多了几分喜爱之心。
    当下哈哈一笑,还了礼。
    司马衍见到司马珂和司马无忌到来,脸上神色显得十分开心,颇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棋也不下了,便和司马珂、司马无忌畅聊起来。历史上的司马衍一生傀儡,幼年被庾亮和目前庾文君把持朝政,少年被王导和庾亮一起忽悠,弱冠后王导死去,又被庾冰兄弟趁虚而入继续架空,其后更是不明不白的英年早逝,可见其平时在宫中有多苦闷。
    司马珂的到来,给他的皇帝生涯点亮了一道光,虽然光芒不大,但是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而且有越来越明亮的趋势,所以小皇帝心中自然也是越来越舒心。
    ……
    第70章 丞相之宴
    司马珂、司马无忌和司马衍正讨论着羽林郎之事,却见得那荀羡一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觉有点奇怪。
    这时司马衍也看到了荀羡的神色,不禁哈哈一笑道:“荀家小郎君一向对皇叔尊崇有加,今日皇叔在此,朕就做个主张,让荀小郎君拜皇叔为师如何?”
    拜师?
    司马珂还没反应过来,荀羡已经纳头就拜:“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颍川荀氏,也算是几百年的老世家望族了。司马珂对历史上的荀羡印象不深,只是记得他是赫赫有名的逃婚驸马。但是对荀羡的六世祖荀彧可是印象深刻,玩三国志时,那可是智力和政治双98的属性,顶级谋臣之一,而另一荀家大能荀攸,也是智力94政治90的超一流谋士。
    他见得这小成童生得伶俐可爱,而且为人极其机灵,,就笑问道:“你欲学文乎,欲学武乎?”
    荀羡急声道:“只要是师父教的,徒儿便喜欢。”
    司马珂:“……”
    他初来乍到,虽然已经有了些许根基,但是根基终究是尚浅,此时仍然是世家豪门的天下,能够收颍川荀氏之子为徒,对自己的名声是大有裨益的。
    当下倒也不便拒绝,只得一把扶起他道:“你先起来罢。”
    谁知那荀羡执拗的很:“师父不答应收我为徒,我便不起来。”
    一旁的司马衍和司马无忌哈哈大笑,也在劝说司马珂应允。
    司马珂无奈,只得说道:“既如此,我答应你就是。”
    荀羡一听,喜得当即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一跃而起。
    司马珂也被他的真诚所感染,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道:“他日若发觉跟我学不到甚么东西,须怪不得我。”
    荀羡喜滋滋的说道:“能拜师父为师,便是徒儿最大的荣幸。”
    这小伙子机灵古怪的……怪不得能干出逃婚这种事。
    司马珂又笑了。
    ※※※
    司马珂离开皇宫,回到府内。
    王导府上的使者已经等候多时。
    这次不是王悦作为父亲的代言人身份相邀,而是明白的说明是丞相王导亲自设宴而待。
    司马珂的神色一沉,能得到王导的亲自接待,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说明王导不再像之前一样不把他当棵葱,而是逐渐重视他了。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是王导亲自遣人相邀,司马珂自然不好拒绝。
    司马珂换下一身戎装,穿上便服,笼冠青衫,大袖翩翩,上了牛车,跟在王家使者的牛车之后,缓缓的驶向乌衣巷。
    乌衣巷,依旧如同往日一般的华丽和静谧,整个巷内都弥漫着一股富贵气息。
    来到王家府门口,使者入内禀报,不一会便见得王悦和王恬两人亲自前来相迎。
    “君侯光临,有失远迎。”
    “两位兄长客气了,劳驾亲迎,愚弟甚为惶恐。”
    三人也算是老熟人,倒也没太多的寒暄,便往府内大厅走去。
    入了大厅,便看到端坐在正中的王导了。
    司马珂和王导之前虽然也有见过,却是大场合之下,耳目众多,这算是司马珂和王导的第一次正式私下会面。
    那王导虽然已过花甲,头发和胡须微微发白,已略显老态,但是皮肤白嫩,双眼炯炯有神,看起来十分的精神。
    司马珂急忙向前几步,深深一揖:“晚辈司马珂,拜见丞相!”
    王导哈哈一笑:“元谨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呐……请上座,今日老夫要与元谨把酒言欢,畅谈一番。”
    司马珂谢过,在其旁边的案几后的软塌上跪坐了下去。
    司马珂在看王导,王导也在端详司马珂。
    “人道元谨为大晋第一美公子,果然名副其实。我昔日曾见过潘安和卫玠,惊为天人,今日细看,其远远不及元谨也。”王导赞叹道。
    司马珂这才想起,王导是见过潘安和卫玠的,听到这般夸赞,心中微微有一丝特别的爽意,急忙笑道:“空负一副好皮囊,让丞相见笑了。”
    王导微微叹道:“我自元嘉元年,跟随元帝南渡,今已近三十载,历三帝,阅人无数,今观元谨少年英雄,有勇有谋,进退有度,实乃宗室中之翘楚,令祖西阳王若得泉下有知,必当宽慰欣喜。”
    司马珂听他夸自己,急忙道:“丞相谬赞,晚辈受宠若惊,惶恐至极。丞相数次扶大厦于将倾之际,实乃大晋之中流砥柱,百官之楷模,晚辈一向敬仰,今日得遇丞相指点,便是三生有幸也!”
    互相礼貌性的吹嘘了一番之后,王导便让人上来酒菜,满满的一桌,各种晋时佳肴,极其丰盛,不亚于司马衍的御膳。
    王导举樽笑道:“略备酒菜,不及元谨府上风物佳肴,亦无琼浆玉液,还望元谨勿弃。”
    司马珂笑道:“丞相所赐,便是无上珍馐也不及也。”
    紧接着,丝竹和筝声响起,一队歌姬娉婷而来,载歌载舞,将宴会的气氛推向高潮。
    酒过三巡,王导与司马珂开始畅聊起来。
    先是过问了羽林郎和羽林骑的事情,然后便责怪司马珂昔日擅自杀死庾成的鲁莽,又将庾亮的弹劾大肆渲染,声称若非他一力承担,坚决驳回庾亮的弹劾,恐怕天子也不能保住司马珂。
    紧接着又谈昔日庾亮是如何打压西阳王司马羕、南顿王司马宗和汝南王等宗室的,又是如何毒杀司马珂父辈和长兄司马崧的。
    随后又谈到羽林骑的组建,他如何交代郗鉴、何充及周谟三人鼎力支持,以及如何破例让沈劲和周琦入仕等等。
    最后又谈到这次历阳之战,他如何向小皇帝为其奏功,才致官升两级,爵升一级的厚赏。
    如此云云,司马珂便已明白王导的意思,无非是说,你能有今天这般境地,全靠我一手罩着和撑着,否则恐怕早就被人捏得死死的,这其中有假也有真,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司马珂倒也不较真,只是连连表示感谢之意。
    随后,王导又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讲起自己当年如何扶持司马睿,将南北士族整合得服服帖帖,最终建立东晋朝廷的不世之功。说得其实也不算夸张,没有王导,司马睿能不能组建东晋朝廷还真难说,否则哪里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
    司马珂顿时觉得这顿饭,就不是那么香了,这是王大丞相给他施压了,要是换上其他人,怕不是要真的诚惶诚恐,两股战战了。
    闲谈了一阵之后,王导便示意王悦撤下那莺歌燕舞的歌姬,然后笑呵呵的举酒和司马珂对饮了一樽,问道:“元谨贵庚几何?”
    司马珂心中一动,便已知道王导的用意了,心中大概有了计较,答道:“回禀丞相,晚辈大兴三年所生。”
    “可有婚聘?”
    果然……这年头问他年龄的,几乎毫无例外都是为了做媒的。
    司马珂正色道:“回禀丞相,晚辈尚未婚娶。晚辈未及弱冠,又未能为天子建功立业,不敢谈婚论娶,更无颜祭告父辈祖辈。”
    王导神色一肃,用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语气,语重深长的模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令祖辈和父辈惨遭庾氏算计,只剩下你和令从兄二人,你等应早日婚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才对得起令祖和令尊。你既已加元服之礼,又有官阶在身,当早日成家立业,岂能拖而不决?”
    卧槽,我才十五岁……是时候放出大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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