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可怜了他那尚未出世的孩儿……
    对他的话,老夫人充耳不闻,只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呼吸着。
    她的身后,承恩侯夫妻俩无奈对视,你一言我一语地细语安慰。话里话外,无不是开脱之意,顺带望着大理寺尽早查明真相,平定这场风波,还承恩侯府一个清白。
    “新任的大理寺少卿乃是镇国公府世子,三年前,那桩举世轰动的狐妖复仇一案,便是由他和大理寺卿冯稷共同破获。”
    “想必这回发生在承恩侯府的命案,于他而言,也算不得棘手。”
    提起这位年轻世子,承恩侯的话中不乏有赞赏之意。
    想当初,他还看走了眼,以为这个谢言岐不过就是世家纨绔,整日斗鸡走马,远不比谢家早逝的两位郎君。如今看来,这谢家不愧是名公钜卿,一脉风骨相承。
    这么突然的一场命案,这谢言岐都能及时带着衙役赶到,并且有条不紊地整顿好乱局,来一出瓮中捉鳖。
    实乃举棋若定,雷霆手段。
    正当承恩侯思忖之际,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动荡不安的喧嚣。
    “快,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大理寺衙役和金吾卫巨细无遗的盘查,终究是让真凶无处遁形,慌不择路地在宾客中穿梭逃窜。但如今的承恩侯府已经布好天罗地网,纵使他有飞檐走壁的能耐,到最后,也没能逃过四面八方的围捕,束手就擒。
    只是他牙里□□,落网之前,就自尽而亡。
    得知这个结果,谢言岐并不意外。
    此次不同以往。传至手边的信条,与其说是提示,倒不如说,是一出饵敌之计。
    而所谓的钓饵,便是此案的凶手。
    ——命案是当着大庭广众当即发生的,动手的真凶根本就没有充足的时间抹去踪迹逃遁。
    是以,打从一开始,这幕后之人的意图,便是要将凶犯送到他手里。
    “大人,此人是承恩侯府的仆役,听侯府的管事说,他是两个月前才到这里来的。平日里,都是在正堂值守……所以会对正堂布局了如指掌,能够趁着混乱之际行凶,并且将尸身藏在正堂的房梁上。”随行的衙役回禀道。
    仆役的尸身横陈庭院,旁边,几名衙役正在布设防线,等待仵作前来验尸。
    闻言,谢言岐慢步向仆役走近,肘臂轻搭膝上,蹲下身来。
    他垂目睥着七窍流血中毒而亡的“真凶”,眉头小幅度上挑,忽而薄凉一笑:“既如此,可有调查清楚,在来侯府之前,他曾在何处任事?”
    说着,他眸光微动,瞥见了仆役袖中半露的令牌一角。
    衙役道:“回大人的话,是、是昭阳公主府。”
    话音甫落,谢言岐也将那块令牌拿到手里。
    上面的徽记,不偏不倚,正是他熟记于心的那枚。
    慈恩寺事发那日。
    他也曾在她的玉佩上,见过这个,举世无二的徽标。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不及写到对手戏了
    我也想快点走感情线,我写剧情真的又累又难受,我也想写贴贴tut
    第八十三章
    “大人, 今日莅临侯府的那位殿下,好像就是昭阳公主……大人,我们要去查问一下吗?”回话的衙役躬身立于谢言岐旁侧, 迟疑问道。
    按理说,对于涉案之人, 大理寺都会照章审查。但这位昭阳公主备受帝后恩宠, 其身份之尊,实非大理寺所能开罪。
    往日里,就算借给他一百个胆子, 他也不敢将嫌疑引到这位殿下的头上。这般询问, 不过是依着这段时间的侦缉办案,他对新任长官的一些知悉罢了。
    他们这位谢少卿, 瞧着是纵|情风月、潇洒倜傥的风|流相,实则桀骜不恭, 想做的事情, 没人能拦得住。
    恐怕,他可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便徇情私曲。
    这回的命案虽已捉到凶手,但尚未查证缘由, 指不定还另有隐情。任何的蛛丝马迹,都有可能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衙役屏息敛声,本来都做好了提审公主的准备。
    孰料下一刻, 半蹲于尸身前的谢言岐忽而应道:“不必。”
    说着, 他若无其事地将令牌拢进广袖, 站起身来。
    从衙役这个角度, 只能瞧见他捋顺袖边褶皱的细微动作。
    “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外室, 她还没必要, 为此大费周章。”谢言岐略微蹙着眉宇,沉声道。
    话里的她,指的就是昭阳公主。
    衙役思忖片刻,顿时心下了悟:既然昭阳公主贵为金枝玉叶,便有的是法子去惩治死者。而不是挖空心思地将仆役安插到承恩侯府,闹得人尽皆知、难以收场。
    至于这个真凶和公主府的牵连,应当只是巧合罢了。
    但不知为何,衙役总感觉,谢大人的话中,似有几分偏袒之意。
    他问道:“大人,接下来我们又该如何?”
    这时,远处的庭院中,隐约传来低声的啜泣。
    ——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长久压抑着,终是惊吓到了席间的部分宾客。
    谢言岐眼眸微阖,瞬息之间,似乎又在遥远的回忆中,看到了她那双盈盈带泪的清眸。
    ——“世子,我怕。”
    心口又是一阵绞痛,他喉结微动,沉声道:“先放人。”
    ***
    这件命案的真凶落网以后,承恩侯府的封禁便也解除。
    赴宴的宾客们经此骇闻,哪儿还有庆贺寿诞的心思,礼节性地和承恩侯府众人告过别,便惊魂未定地陆续离去。
    原本,太子妃是想借宿承恩侯府,以安抚受惊的外祖母,但她记挂着随行前来的初沅,一时间,竟是有些为难。
    毕竟侯府这才出过命案,难免让人有所避讳。更何况,初沅还是帝后的掌上明珠,太子妃实在不敢委屈了她:既不能劝她一道留下,又不能置她于不顾。
    瞧见太子妃眉间蹙起的愁绪,初沅主动道:“阿嫂安心地留在侯府陪伴老夫人便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连回趟家,都还要阿嫂来送。”
    太子妃送她到承恩侯门前,看着她提裙登上马车,冁然一笑:“初沅,真是对不住了,明明是带你来参加寿宴,没想到,竟会遇到这样的祸事……”
    初沅微弯着明眸,笑意温柔,“阿嫂,这不怪你的。好在……事情已经结束了。”
    说着,她望向熙来攘往的承恩侯府,唇角翘起浅淡弧度。
    她都听说了,这桩案子,是由他破获的。
    他现在一定很忙。
    所以,她不能打扰他。
    那她就,再等等。
    车帘缓缓放下,一点点隔断初沅的视线。
    这时,忽然有一阵脚步声纷沓而至。
    “殿下且等等!”虞崇峻带着身后的四名金吾卫,大步流星走到车前。
    他这趟本就是为着初沅而来,自是时刻留意着她的行踪。再加上,他有着金吾卫将军的身份,在如今金吾卫遍布侯府的情况下,能及时得知她的去向,并不算稀奇。
    听出虞崇峻的声音,车里的初沅不经有刹那的愣怔。但出于礼数,她还是掀开曼帘的一小条缝隙,躲在后边觑着他。
    “不知虞将军,有何要事?”
    因着曼帘的半遮半掩,虞崇峻无法瞧见她的面容。他抬手摸了摸后颈,难为情道:“末将是想来给殿下赔不是的。往后……末将一定收敛,不会再像先前那样,让殿下困扰的。”说到最后,他牵唇浮现灿然笑意,在明媚天光之下,竟是有几分晃眼。
    对他的话,初沅半信半疑,她轻咬着下唇,问:“那,你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虞崇峻记起正事,忙道:“末将听说殿下将要回府,所以就来护送殿下!”
    初沅倏然睁大双眸。
    又听他接着说道:“殿下莫要误会!末将不是要缠着殿下,实在是天快黑了,末将放心不下,所以就找了几个金吾卫护送殿下回府!”
    初沅身边随行的有来庭,还有另外两名武功高强的侍卫。虞崇峻的好意,她极力婉拒。但她终究不擅长推脱,末了,还是无可奈何地准允那四名金吾卫同行。
    看着翟车在金吾卫的护送之下,碾过残阳驶远,虞崇峻唇角的弧度翘得愈高。随后,他转过身,准备回到承恩侯府,继续收拾残局,却冷不防地在门前撞见深绯官服的男人。
    那人长身立于石阶上,身形颀长挺拔,正垂眸睥着他,眸中浮着一层晦暗不明的笑意,似笑非笑。也不知是在那儿看了多久。
    “谢大人。”虞崇峻后知后觉地认出。
    谢言岐近乎嗤嘲地提唇一笑,径直转身离去。
    奚平看了眼阶下一脸茫然的虞崇峻,暗自叹息——
    他的差事,就这样被人给截胡了。
    随即,他握紧佩刀,也跟上了谢言岐的脚步。
    ***
    接下来的几日,初沅都让人留意着大理寺近日的动向。
    然,最近命案频发,又正值大理寺职务交接之际,谢言岐常是在衙门歇宿,不曾得过片刻空闲。
    好几回,初沅让人把翟车停在大理寺衙的不远处,怔怔瞧着事务繁忙的大理寺官员,都没敢前去叨扰。
    “殿下,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还要在这儿等吗?”站在大理寺衙对面的凉亭中,流萤望向天际的暮霭沉沉,问道。
    这两日,她都不明所以地跟着公主来到此处,一等,便是一两个时辰。也不知道,公主究竟是在找寻着什么。而她又不好以下犯上地去问询,就只有这样一直陪着。
    循着流萤的提醒,初沅果真留意到了暗沉的天色。
    ——看来今日,她也找不到机会去见他了。
    迫于孟春的诡谲天气,初沅无奈地轻吐叹息,“还是先回去吧。”
    谁知流萤出去叫车的功夫,伴随着蛇行闪电划过天际,炸雷震耳欲聋地砸落,大雨倾盆而下。
    连绵不断的雨帘,将翟车那边的流萤,和亭中的初沅,隔在两端。
    以防淋雨感染风寒,初沅示意流萤不必着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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