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罗均对谢言岐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忧心长安来的大理寺卿会瞧出什么端倪,他犹豫片刻,决定去关雎苑一趟。
    ***
    但大理寺卿冯稷却终究是比罗均先到了一步。
    连续五日不眠不休,再加上昨晚折腾到半宿,谢言岐今天都没打算管事。
    所以当屋门被人叩响时,他拥着怀里的初沅,没理。
    但接二连三的搅扰,他就不得不有所表示了。
    沉睡中的初沅秀眉颦蹙,不经嘤咛呢喃:“世子,出什么事了呀?”
    谢言岐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去看看。”
    他随意扯了件外袍披上,便跣足走到门前,启开房门,不耐地蹙起眉宇问道:“何事?”
    屋外,奚平无奈地站在旁侧,而冯稷站在门口,负手而立,安静打量着他。
    许久未见,这谢言岐倒是比以往愈发放浪形骸了。
    出来见他,竟然就是这幅衣衫不整的模样,领口大敞,欲色未退,连印在身上的吻|痕和抓痕都没能掩住。
    冯稷不经冷笑出声:“我离开长安的时候,听闻贵府在为你筹备喜事,说你有了心仪之人,就待你回京之后商议两家婚事。我以为你终于定下心来了,没想到,你都要定亲了,竟然还在这里厮混!你说说,你这个样子,对得起你的未婚妻吗?”
    冯稷是谢家二郎的恩师,更是看着谢言岐长大,为他启蒙的师长。
    奚平就算想拦,也没那个胆量。
    作者有话说:
    已补全~
    第五十七章
    隔着一道门, 冯稷正气凛然地负手立于廊道,盯着他的目光灼灼。
    这板着脸训斥人的模样,还真是和以往一般无二。
    谢言岐突然觉得应该庆幸:好在他没有手持教鞭, 否则,定是要一鞭子就挥下来了。
    他抬起手, 颇是头疼地摁住眉心。
    没想到, 这段时日的千算万算,竟然还是算漏了一点:来扬州查案取证的,会是这位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冯稷。
    在冯稷的声声斥责中, 谢言岐闭了闭眼, 迈过门槛时,顺带将身后的门扉给阖上, “冯大人,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再说话?”
    闻言, 旁边的奚平连忙上前半步, 伸手对冯稷指了个方向,“冯大人,这边请。”
    冯稷瞪目瞧着谢言岐衣襟大敞,半露紧实胸|膛的风|流之态, 也不屑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继续说下去,“真是伤风败俗!你最好给我收拾妥当了,再来见我!”
    说着, 他便愤然甩袖离开。
    望着他逐渐走远的方向, 谢言岐无奈地提了提两侧衣襟, 勉勉强强地, 把那些暧|昧痕迹遮掩。
    ***
    冯稷跟随奚平, 到了正堂等候。
    待一盏茶凉透以后, 谢言岐终是手扶软脚幞头,整肃着衣冠,不急不缓地远远走来。
    深绛绉纱圆领襕袍,汉白玉腰带,身形挺拔,举止从容,完全当得起一句,陌上人如玉。
    见此,冯稷却是忍不住将手边的杯盏朝他扔了过去,“人模狗样!”
    谢言岐不动声色地避开,随着“砰”的一声,杯盏碎裂在了他的脚边。
    他神色如常地落座于旁边的圈椅,慵懒地向后靠了靠,旋即牵起唇角笑道:“冯大人远道而至,就是为了来训我的?”
    冯稷不屑冷嗤:“你还挺能把自己当一回事!”
    奚平察言观色地,重新为他斟了一樽热茶。
    冯稷端起浅抿半口,道:“是我问,还是你自己老实交代?”
    这话指的,便是方才那桩事儿了。
    谢言岐若有所思地拨动着扳指,“冯大人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冯稷还真是一点都见不得,他这玩世不恭的模样,气急之下,险些又把手里的杯子给扔出,“好你个谢言岐,这些年的纲常礼教,究竟都被你学到哪里去了?一边说要迎娶心仪之人为妻,一边又在外边寻|欢作乐!你觉得你这样,能对得起谁?”
    谢言岐对不起的,也就初沅一人。
    他也从没想过,要对不起她。
    只是镇国公府,远比他要着急得多。不过是一封稍许透露口风的家书,他们竟然就已经开始为他筹备起婚事来了。
    思及冯稷方才的话,谢言岐颇有些无奈地,提了提唇角,“这件事,就先不劳冯大人费心了,大人就只管到时候,来喝喜酒便是。”
    说到此处,他屈指轻敲桌面,侧目看向冯稷,笑,“不过,是扬州之事尘埃落定了么?冯大人竟如此清闲,有空关心起我的私事来了。”
    冯稷被他的话梗得一怔,“……你最好是能分得清轻重。”
    随即,他清了清嗓子,转而提起了正事。
    在赴往扬州之时,他便仔细查勘过账簿中的端倪。可以说,庞延洪这几年的心性变化极大,尤其是三年前和三年后,简直判若两人,从清正廉洁的好官,变成了搜刮百姓的佞臣。
    冯稷调查过,这一切的转折点,都在庞延洪的夫人逝世,云锦珊进府的一年后。
    如此巧合,很难不让他想起八年前,轰动一时的连环案。
    他最得意的门生,镇国公府的二郎谢言岭,便是在调查这桩案子的过程中,丢失了性命。而随着他的英年早逝,朝堂的风声鹤唳,这也成了始终悬而未决的迷案。
    思及此,冯稷痛心地捂住眼睛,叹道:“蕴川,八年,八年了。这些事情,好像又要重演了。”
    蕴川,是谢言岐的表字。
    听了这话,谢言岐半垂着眼帘,轻轻拨动扳指,一言不发,眸中情绪愈发晦暗深沉。
    ***
    不止是冯稷在为此事忐忑,洪灾来袭之后,永宁侯也逐渐注意到庞延洪身上的不同寻常,开始辗转不安起来。
    太像了。
    一切和八年前的那桩连环案,太像了。
    都是重臣性情大变,都伴随着天灾人祸。
    时隔八年,是宋氏的亡魂,又回来了。
    他又带着狐妖,来索命复仇了。
    ——只要是十五年前,上奏谏言请圣人出兵镇压宋氏之乱的朝中重臣,或是领兵平定宋氏祸乱的将领,都会被亡魂覆体,狐妖缠身,从而晾下弥天大错。
    承平六年到承平八年期间,不过就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先后有十六名臣子死于其法:先是身边多了个勾魂摄魄的美人,随后便是性情大变,危害百姓,败光了生前的所有声名,到最后,直接被吸净精气,眨眼的瞬间,活生生的一个人就瘪成了干尸,死相极其凄惨。
    而之所以说是宋颐带着狐妖,是因为他早年跟随圣人打天下的时候,曾经救过一只白狐。
    相传,那只白狐为了感恩,在宋颐战死的时候,和数十只白狐昼夜出没于尸骸遍地、鲜血淋漓的战场,就为了找出宋颐的尸身。
    雪白的狐狸,殷红的血迹,成堆的尸山。
    真是诡异到了极致。
    是以,对于这桩轰动一时的连环案,人们便说,是宋氏阴魂不散,和狐妖一道来寻仇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案件的频发,渐渐地,民间就有传言,道宋颐实属无辜,这不是寻仇,是申冤。
    这样的话,无疑是在打今上的脸。
    圣人大怒,着令三司审理此案。
    彼时的谢家二郎谢言岭任刑部侍郎,就前往宋颐战死的灵州,调查真相,这一去,便于途中病故,再也没能回来。
    记起八年前,朝堂的那场腥风血雨,永宁侯的心里,就止不住地忐忑难安。
    然,有些事情,不是想拦就能拦得住的。
    没过几日,仆从惊慌失措地带来有关庞延洪的消息:“不好了,不好了!庞大人被狐妖洗干精魄,人没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对不起,今天又忙又累,就只有这么点
    第五十八章
    庞延洪身为扬州刺史, 却为了一己私利,将黎民百姓的生死置之不顾,致使堤坝溃决, 洪水泛滥,民不聊生。
    尽管他贪赃枉法、卖官鬻爵的证据确凿, 但长安和扬州相距千里, 革职抄家的旨意便迟迟未能下达至此。
    所以在定罪之前,他和刺史府的一众人等,都被软禁在别庄西南隅的院落, 有官兵严加看守。
    或许是知道大势已去, 除却最开始的心有不甘、暴跳如雷,庞延洪这段时日的表现, 勉强还算得上是安分,没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
    殊不知, 他一闹出动静, 就是这么大的事。
    第一个发现庞延洪尸身的人,是近身服侍着他的婢女。
    她伏跪在地,万分惶恐之下,抖如筛糠, “一个时辰之前,庞大人说想喝今年新进的贡茶。奴婢不过就是去煎个茶的功夫,再回来的时候, 庞大人……庞大人就已经变成这个模样了!”
    听完她的话, 冯稷蹙紧眉头上前, 神情凝重地查验着尸身, 那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衣物崭新齐整, 可周身却灰暗,皮肉干枯贴骨,依稀能见生前相貌。
    ——确是庞延洪本人无疑。
    但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怎么可能在转瞬之间,就腐败为一具干枯的尸身?
    除非,真的是鬼怪妖物作祟。
    饶是几年前,冯稷就已经见过这种诡异至极的死法,但今时今日,又看到当年的事情在面前重演,他还是免不了的阵阵心悸。
    冯稷阖上双眸,紧摁太阳穴,问道:“那这期间,可曾有旁人来过?”
    婢女摇头道:“庞大人向来不喜身边仆从成群。四年前,夫人逝世之后,他更是怕触景生情,遣散了身边的不少奴仆。所以能近身服侍的,就只有奴婢和另外一个一等丫鬟。但庞大人出事的时候,她也在小厨房为云姨娘烹制桂花糕。”
    再者,庞延洪被软禁至此,也不可能会有旁人入内。
    “云姨娘又何在?”冯稷继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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