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并未宣她,睿王妃并不敢擅自做主多带一人,若能带上李侧妃对她来说其实是好事,万一孩子在她手中出个什么意外,睿王肯定会怪罪于她。
    她想了想,对身边的赵妈妈道:“你往名思堂走一趟吧,就说李侧妃也想入宫,看看王爷怎么说。”
    赵妈妈应了一声,就去了名思堂,这里是睿王的住处,他自打从皇宫出来后,就一直闷在房中,还砸了屋里的花瓶,名思堂的奴才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睿王妃出身虽不高,德行却不错,行事也让人挑不出错来,李总管对她很是敬重,见赵妈妈亲自跑了一趟,李总管才小心进了室内,帮着通禀了一声。
    睿王一张脸隐在暗处,脸上的神情有些瘆人,“一个王妃这点小事,都要来问我,要她何用?”
    他脾气本就不大好,这两三年,因心情不好动辄发火,府里的任何人,都有可能被殃及,李总管没敢再问,退下后,他也没提睿王发火的事,只叹口气,道:“王爷让王妃自个拿主意。”
    赵妈妈一瞧他的态度,就清楚王爷的话定然不好听,她心中不由往下一沉,很是为自家主子委屈得慌,嫁入王府两载,她为了王府日夜操劳,连半分体面都没有。
    她心事重重回了梧桐苑。
    见他不想过问此事,睿王妃不由叹息了一声,她想了想,干脆让人给陆莹递了个消息,提了一下李侧妃的事。
    宫里很快就回了消息,睿王妃这才带着李侧妃入宫,李侧妃抱着晨哥儿没撒手,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睿王妃与她话不投机,也没找话题,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
    午时,陆莹亲自去接的孩子,瞧见她,圆圆便蹦跶到了她跟前,见她状态好了些,小丫头才说起旁的。
    陆莹心不在焉地听着,带着他们去了慈宁宫。
    安安最心细,见母后状态不太对,眸中闪过一抹深思,他掌握的信息并不多,也没能猜出母后为何心不在焉的,见他担忧地望着自己,陆莹才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勉强打起了精神。
    他们来到慈宁宫时,睿王妃已经到了,李侧妃正抱着孩子,坐在暖榻上与太皇太后闲聊,睿王妃反倒被挤到了一侧,她性子安静,也懒得争抢,便安静坐在一侧,听李侧妃与太皇太后聊晨哥儿的趣事。
    晨哥儿与睿王生得挺像,虽然才一岁,却并不认生,给什么都吃,太皇太后又是个喜欢孩子的,正和蔼地望着他。
    听到脚步声,太皇太后才看向陆莹等人,笑道:“就盼着你们了,先用午膳吧,用了午膳,再说旁的。”
    陆莹含笑应了下来。
    三个孩子就宁宁胆子小一些,陆莹有意锻炼他的胆识,如今他胆大不少,虽然紧张,不再像之前会躲在安安身后,瞧着多了几分落落大方,李嬷嬷和林嬷嬷等人都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都觉得他变化很大。
    太皇太后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宁宁几眼,只觉得陆莹将孩子们教导得很好。
    席间没人说话,众人皆在安静用膳,圆圆也很乖,没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瞄了瞄哥哥们,给他们传递个俏皮的眼神。
    用完午膳,太皇太后才说起分财产的事,她已经让林嬷嬷,将那五千两银票给韩王、燕王他们送了过去,除了银票,他们每人仅得了十件玉器。
    她自认还算公平,对睿王妃和陆莹道:“这五千两银票以及十件摆件,分别是给睿王和皇帝的,都是哀家的孙子,所有人一视同仁。”
    除了玉器、画卷一类,她名下仅剩两个铺子,两个庄子,她道:“宁宁和圆圆一人一间铺子吧,至于这两个庄子,则给太子和晨哥儿。剩下的玉器等物还剩二百多件,也全给孩子们,你们一人五十件,剩下的,哀家留着赏人。”
    陆莹让三个孩子谢了恩。
    李侧妃自然是最高兴的一个,显然没料到,她的孩子还能分到东西,一个庄子虽然值不了多少钱,那些玉器摆件,却很值钱,五十件,就算一个按一百两算,也能有五千两,若分到了名画,肯定不值这个价。
    她笑着晃了晃晨哥儿的小手,“快谢谢曾祖母。”
    晨哥儿说话晚,尚不会喊人,只“啊啊啊”叫了几声。
    太皇太后让人将名册递给了几人,五十样东西,皆由萧公公记录在册,李侧妃抱着孩子,正欲收起册子时,晨哥儿却“啊啊啊”叫了两声,想玩册子。
    李侧妃一贯宠他,便直接将名册递给了他。
    他抱着玩了玩,手上没抓紧,名册掉在了地上,恰好滚到安安跟前,册子也打开了,安安便瞧见了册子上的内容,他向来一目十行,不过几眼就将里面的内容尽收眼底。
    他本没在意,回到宜春宫后,太皇太后便让人将东西抬了过来,宁宁和圆圆很开心,查看自己的东西去了。
    安安却打开名册看了一眼,看完,眉头就蹙了起来,他又拿起宁宁和圆圆的看了看,越看薄唇抿得越紧,册子上晨哥儿分了十幅名画,他分了六幅,宁宁和圆圆只有两幅,字画最值钱,偏偏是晨哥儿得的最多。
    安安心中瞬间就想起了那句,“不患寡而患不均。”
    直到这一刻,安安才明白父皇为何不让自己亲近她,他心中有些不高兴,小脸也不由紧绷了起来。
    圆圆开口喊了安安一声,“哥哥,你的东西也被送来啦,你不看看吗?”
    安安没有起身,只道:“送你们了。”
    圆圆“哇”了一声,开心得不得了,小模样没心没肺的,她赶忙去哥哥那堆东西里选了选,看了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最后将喜欢的珍珠和玉娃娃挑了出来。
    陆莹却察觉到了小家伙的郁闷,她也拿起名册看了看,发现三个册子上,安安的东西还算贵重,接下来是宁宁,圆圆的则最惨,虽有两幅名画,其他的皆是些小摆件,都不怎么值钱,兴许觉得她是女孩,给她的东西,便不够好。
    陆莹隐约明白了他为何不高兴,她摸了摸安安的小脑袋,道:“人都会有所偏爱,一碗水端不平的情况,日后你会遇到很多次,没什么可郁闷的。举个例子,如果你只有四样珍宝,让你送人,你肯定更愿意给弟弟、妹妹、父皇和母后,而不是送给晨哥儿和曾祖母他们对不对?”
    安安明白她是在安慰他,心中也豁然开朗了些。
    陆莹道:“日后待人处世,旁人对你有几分真心,你也回报几分就行。”
    安安眨了眨眼,忍不住道:“母后对父皇也是如此吗?他待你几分好,你就回报几分?”
    陆莹不由一怔,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大人的事,你别管。”
    第92章 缓和
    安安白嫩的小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不由垂下了眼睫。
    陆莹忽地有些心软,她将小家伙抱到了自己腿上,垂眸认真道:“母后没有嫌弃你多管闲事,只是我和你父皇, 我们之间略有些复杂。”
    安安本不该再追问, 可是想起父皇时不时沉默的模样,安安还是觉得心疼。
    他抬起小脸道:“母后, 你真的很讨厌父皇吗?”
    陆莹再次一怔, 他的眼神太过澄清,澄清到陆莹几乎不知怎么回答。讨厌吗?她几乎无法形容对他的感情,哪怕她一再否认, 她之前的爱慕也真真切切存在过。
    怨恨有之, 释然有之,两人之间发生了太多事, 不论木槿的死亡,还是他的利用,都令她格外抵触他。
    她不知怎么答,她又轻轻拿脸颊贴了贴安安的小脸,柔声道:“抱歉, 让安安为我们操心了。”
    安安摇头, 他乖巧地靠在了她怀里,小手勾住了她的脖颈,凑到她耳边很小声地告诉她,“母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不在时父皇画了很多幅你的画像, 还送给我一幅, 我想你时,就会偷偷看一看,你想看看吗?”
    对上小家伙期盼的目光时,陆莹说不出拒绝的话,她轻轻颔首,安安从她怀里滑了下去,他搬来宜春宫时,将他的画也一并带了过来,就在偏殿。
    外间,宁宁和圆圆还在查看自己的礼物,太皇太后送给她的那些都是小摆件,虽然不值钱,圆圆还挺喜欢的,正在扒拉最喜欢的,打算送给母后几样,宁宁也在选,他将那两幅画郑重抱了出去,也想送给母后,又挑出一套文房四宝,打算送给皇兄,至于圆圆,他并不知道圆圆喜欢什么,就拉了拉她的小手,让她自己选。
    圆圆开心地抱了宁宁一下,才喜滋滋地挑选,两人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没留意到,陆莹和安安去了偏殿。
    安安将他的画收在了黄花梨嵌百宝婴戏图木箱中,他小心翼翼将他的画取了出来,随即放在了书案上,将画展开的过程他一直很小心。
    画卷展开后,陆莹的目光就不由落在了画卷上,不得不说,他画得十分像,连她身上的衣服、耳上的明月珰,也是她曾戴过的,画卷上,她挂着一丝浅笑,笑容很甜。
    这身衣服,令陆莹想起了许多过往,那时她刚得知他的遭遇,为了治好他,一再放下身段,思及过往,陆莹心口不由一窒。
    她几乎不敢再看画卷,狼狈地收回了目光。
    安安又将画收了起来,状似不经意道:“父皇一定很爱母后。”
    见他不遗余力地在为沈翌说好话,陆莹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愈发觉得抱歉,她在安安跟前蹲了下来,认真道:“母后保证,不会再离开,也会试着与你父皇好好相处,你如今尚小,好好念书就成,旁的就交给我们,好不好?”
    安安乖乖点头。
    “走吧,你们还能午休两刻钟,下午还得去学骑射,去休息会儿吧。”
    陆莹带着安安回了主殿,将圆圆和宁宁也喊到了跟前,让三个孩子休息了一会儿。
    她则去了外间,本想给圆圆做会儿骑装,针线拿到手中后,却有些出神,她脑海乱糟糟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落茗一直跟在她身后,自然听到了母子间的对话。
    实际上,上次陆璇劝陆莹的话,落茗也听到一些,她隐约猜到木槿的死才是最关键的。
    她是暗卫,隐约能猜出有多少弓箭手隐藏在暗处,实际上,木槿若不主动撞到刀刃上,弓箭手有很大的机会将挟持她的人射死,可惜一切发生得太快,木槿竟那般果敢,竟是直接选择了赴死。
    她思忖了半晌,还是起身站了出来,压低声音问道:“主子之所以埋怨陛下,是因为木槿姑娘吗?”
    陆莹没料到她会突然这般问,粉唇不由抿了一下。
    她的神情几乎代表了一切,落茗叹息一声,低声道:“其实那日陛下也没料到会出事,他特意派了侍卫护着莎草姑娘和木槿姑娘,暗处也有保护她们的弓箭手,木槿姑娘若不自裁,弓箭手定会想法射死那个挟持她的人,可惜……连属下也不曾料到,木槿姑娘会如此英勇。”
    陆莹闻言一怔,“暗处也有保护她们的弓箭手?”
    落茗点头,“陛下那日确实安排了下去,怕万一出意外,他还将属下喊了过去,让我届时见机行事,弓箭手准头都很好,只需要挑选合适的时机,便能射中,可惜当时事发突然。他没有提前告诉您,是怕您担心家人,并非不信任您,如果当真不信任,他根本不会与娘娘的父母进行合作。”
    落茗说完,就退了下去。
    陆莹则有些失神,时间一点点流逝着,她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灵魂都有种出窍的感觉,直到莎草进屋提醒了一声,陆莹才想起孩子们还要去上骑射课。
    她转身进了里间,将孩子们喊醒后,她身上才多了一丝人气,圆圆睡得浑身懒洋洋的,一点都不想动,陆莹帮她穿好鞋子时,她还伸出小手,索要抱抱。
    陆莹将她抱了起来,只抱了一下,就将小丫头放了下来,“走吧,随哥哥们去上课。”
    安安和宁宁已经在等着了。
    圆圆打了个哈欠,小脸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娘亲送我们去。”
    安安敏感地察觉到了陆莹的疲倦和无力,低声哄道:“让母后休息一会儿吧,路上哥哥给你讲故事。”
    圆圆被故事吸引了注意力,乖巧点了点头。
    陆莹一时说不出什么感受,只觉得小家伙贴心得令人心中又酸又软,她身上突然就有了力量,她笑道:“我送你们去。”
    木槿的死,已成既定的事实,早已无法挽回,她就算再懊恼再惆怅也于事无补,她已经亏欠了木槿,不能再亏欠孩子们。
    不论是过于懂事的安安,还是黏人的圆圆,抑或胆小的宁宁,其实都渴望母亲的陪伴。
    他们又刚上学没几日,她理应多送送他们,这几日因为在慈宁宫侍疾,她陪孩子的时间少得可怜。
    她话音一落,圆圆便惊喜地“哇”了一声,宁宁和安安也弯了弯唇,开心的小模样,正是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陆莹也弯了一下唇,送他们去了演武场,他们过来时,其他几个伴读已经到了,陆莹在一侧,看他们骑着小马在马场溜达了一圈,圆圆骄傲地挺着小胸脯,路过陆莹身侧时,还挥了挥小手,陆莹不由莞尔。
    她回到宜春宫后,先让人将太后送来的东西放入了库房中,随后才拿出针线筐,因为总走神,她一不留神,又扎了一次手,血珠儿在白皙的手上,显得十分刺眼。
    莎草不由摇头,将她手中的针线直接收走了,“主子既然无法集中注意力,就别做了,都扎到三次了,再扎两次,手上估计都是针眼。”
    陆莹由她收走了针线。
    莎草总觉得她今日有些怪怪的,她将针线筐收在了木箱上,才道:“娘娘怎地心不在焉的?可是在慈宁宫时发生了什么?”
    陆莹摇头,“慈宁宫能发生何事?就是想点事情。”
    “那主子想好了吗?”
    陆莹心中乱糟糟的,理都理不清,木槿出事那日的事,她至今不敢去回想,诚如落茗所言,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她其实也没料到,木槿会突然撞到刀刃上,其实结合她的性子,也不难解释。
    木槿一直都冲动、热血,再忠心不过,定是害怕她的存在,令他们投鼠忌器,她才毅然赴死。
    陆莹拍了拍床榻,道:“你坐下吧,咱们好久不曾说体己话,一起聊几句。”
    莎草也没推辞,之前陆莹没出嫁前,她们没少坐一起说话,情分也非同寻常,这份感情,并未因为陆莹成了皇后,就有所变淡。
    “主子想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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