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仰光政局巨变。
    首席部长丹萨被枪杀暗害,军政府总司令兼国防部长深陷疑罪,已交由东盟军事法庭带去马尼拉调查。
    副总理杜塔宣布第一轮大选推迟一个礼拜举行,延期公函多次送至国防部,均无回函无签名。
    原因:029高级公务员四天没上班。
    办公室大门敞开,六大军事特战局提交的机密文件和议会记录摞在桌上堆积如山,无人处理。
    国防部内大半部门也基本停摆。
    战争支援部计算的战争模型参数得不到有效校对;军需部的武器军备购入和预算计划没人审核签字;更别提直属部门军事情报局,查奈盛儿子拉罕行踪一事已全面搁置。
    尤其印缅边境战况僵持,前线作战总指挥部无线电不断呼叫,西部战区特战局参谋长往国防部打了不下近百个电话。
    格朗理解大少近两天心情不好,本想分摊部分军方文件的审核工作。结果,花花绿绿的武器参数,战争模型和微分方程挂钩,简直和天书无异。
    他只能每天整理文件,守着办公室的无线电通讯仪和电话,重复回复:等待国防部指令。
    不曾想自己命里带衰,夜里刚回大宅就被骂个狗血喷头。
    来电话的人是曼德勒第二军区部长察颂上将,火气冲出听筒,骂声连天。
    “他爹在菲律宾还没死,他倒先撂挑子不干活儿了?!想当大孝子早他妈干什么去了!少爷架子摆上天,骨头缝里长刺儿想一出来一出,作吧!由着他作!作到国防部和六大军区全部垮台,垮台之前告诉我一声,我好退休带我老婆去巴厘岛养老!”
    隔着电话,格朗头顶冒虚汗,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收,收到。”
    “通知那小子不能干就交工资卡!办公室贴封条,卷铺盖滚蛋!你不行也交枪,跟他一起滚蛋!”
    “不不不,您放心!交给我,我一定转告大少。”
    话音刚落,那边砸电话挂断,格朗虎躯一震,手背抹去满脑门冷汗,长吁口气定定神才动身去楼上寻人。
    套间门缝虚掩,格朗刚推开进去,只见两个姑娘杵在阳台玻璃门前,忧心忡忡向外面扒望。
    “整整四天了,暻哥哥再不吃饭,这么熬下去,铁人也熬不住啊。”
    “先生前几天淋暴雨跪了三四个小时,身上还有好多没愈合的伤口,我好怕他伤口发炎生病。”
    “怎么办?门能撬开吗?”
    “没办法,管家婆婆说撬不动,前天刚运完鳄鱼进去,小先生就收钥匙把门从外面反锁了,除非破掉玻璃,可全家都是防弹玻璃,根本就…”
    “我来!”格朗中气十足一声吼,掏出作战裤裤兜里的黑色手枪,“曦小姐和小嫂子先退后,捂上耳朵。”
    霍曦和缇慕惊愕几秒,面面相觑,同时撤到最远墙边,双手捂住耳朵。
    砰!砰!砰!
    防弹玻璃门硬生生被三颗子弹的近距离冲击炸裂,呈蛛网状从中间向外分散,震开几道缝隙。
    格朗抬手防护头顶,卯足力量,疾跑冲向裂缝中心,砰!玻璃碎片四溅,中间赫然撞出一个大洞,
    阳台连接悬空游泳池,格朗没注意脚底有水,顺势下滑,手忙扶泳池边栏杆,惊险停住,眼看两三条暹罗鳄张开血盆大口游过来。
    “它们刚喂过,用不着你加餐。”泳池边,颓坐在沙滩椅上的少年半睨起眼,接连巨响扰了他的梦。
    “暻哥哥!”
    “先生!”
    两个姑娘随着格朗脚步,钻过玻璃大洞,刚来到游泳池旁,漫天辛辣酒气闻得人头晕。
    沙滩椅旁,小桌上,十几个俄罗斯产烈性威士忌的空酒瓶东倒西歪,有些掉进泳池里,成为鳄鱼的玩具。
    缇慕蹙紧眉头,怀孕初期闻酒味儿难免想吐,再看着泳池发黑,八条鳄鱼游来游去,不免想起小先生刚出狱时,那泡在满池子血水里的巨鳄尸体。
    她忍住胃里不适,小心迈过酒瓶,来到沙滩椅边沿坐下,揪心握住他的手,看向正处于浑浑噩噩的小先生,检查他有没有发烧生病。
    四天了,霍暻把自己反锁在阳台,过度酗酒让神经陷入短暂麻痹,直到眼前清丽艳媚的脸靠近,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新婚妻子。
    几步外,霍曦见状,小声招呼格朗一同退场。作为妹妹,她了解暻哥哥现在最需要疏解。
    泳池边顿时清净不少,池面倒映着少男少女的身影。
    他额头和太阳穴都疼的抽搐,俊面抵住小妻子纤肩,鼻尖蹭她颈窝闻金盏花清香,鲜少的沉默不语,直叫人心慌。
    缇慕反手拥住少年宽肩,想要说些好话哄哄他,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过了许久,霍暻俊颜埋入她颈间,粗哑闷声道:“我和鳄鱼没话说,它们真无趣。”
    当然,哪个正常人会愿意和冷血动物相处,她不打断,安静陪伴做聆听者,希望以此解开他心头郁结。
    他单臂拢紧她,又道:“我也不乐意和人说话,他们只会张嘴骗我,模样比鳄鱼更丑。”
    “不会的,先生,以后不会再有人骗你了。”缇慕懂得一个人从出生起近二十年活在虚伪的阿谀奉承里,那种伤害经过时间沉淀,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拜占过得比我强。”霍暻突然自嘲发笑,“他不愁吃穿用度,没被父亲关过禁闭,一群没继承权的私生子为了活命成天跪地上当佣人,没有毫无血缘关系的大哥同他争抢。”
    缇慕心惊,“原来先生也会嫉妒别人。”
    “会,我当时十一二岁,嫉妒拜占嫉妒的发疯,每天摔门砸碗,去军营喝酒不着家,给阿妈气的直哭。”
    公子哥儿浑身酒气,松开她,在小妻子面前坦然承认,“阿爸回来看我犯浑,说我投错胎了,没那个好命,还罚我两天不准吃饭。”
    怎么可能不怨,缇慕听懂他对父亲的心结,明明和拜占少爷平起平坐的地位,却过着截然相反的生活,吃着本不该是大少爷吃的苦。
    可他又尊敬父亲,急于得到父亲承认,久而久之,活成了一个矛盾体。
    霍暻懊悔的揪住自己头发,喑哑着,握紧拳头锤自己胸口,“我早该想到今天,父亲根本不是想送我进监狱杀诺坤,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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