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念和小方子对视一眼,似乎有口难言。
    殿内气氛顿时冷沉下来,陆煜根根分明的手指敲点在椅柄上,让殿内众人的呼吸越来越紧,刘安急得不行,一直在冲玖念使眼色。
    皇上明眼的心情不好,这玖念向来聪慧,怎么这个时候反而不会看眼色了?
    半晌,玖念额头冷汗都快掉下来了,她才苦涩道:
    “皇上,娘娘不许奴婢说。”
    陆煜情绪没有半分变化,他薄凉道:“所以,朕是使唤不动你了?”
    此话一出,殿内所有宫人都麻利地跪了下来,玖念也脸色刹那间惨白,她不敢应这话,忙忙道:
    “奴婢不敢!”
    她咬声,最终才堪堪说:“近来宫中流言蜚语盛行,娘娘派人查探,却寻不到流言源头的半分踪迹,才得知消息那日,娘娘发了好大的火,太医说,娘娘这是郁结在心,才会染了风寒。”
    陆煜脸色彻底冷寒下来,他看向玖念的眼中透着冷然:
    “为何不早点禀上来?”
    玖念埋低了头。
    陆煜立即知道了原因,左右不过那一句,娘娘不许。
    陆煜有些恼顾晗,最终也只能化为无奈,他是知道女子是有多倔强的,自她入宫以来,哪怕被人为难,也甚少派人去御前寻他求助。
    她位低时如此,如今只会越甚。
    陆煜将这些都迁怒到背后闹出这场事端的人身上,他吩咐刘安:
    “给朕查,朕就不信,这些流言还能是凭空出现的不成!”
    刘安立即领命。
    顾晗都病了,陆煜不可能任由流言再继续传下去:
    “吩咐下去,谁再敢乱嚼贵妃舌根,就绞了他们的舌头!”
    一句话透着刺骨的寒意,谁都不敢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风,刘安心中凛然,知道贵妃娘娘这一病,是彻底惹恼了皇上。
    皇上的话一传出去,宫中的流言立即少了些,仍有人侥幸地乱传,直接被刘安让人割了舌头,血淋淋的场面让宫中倏然噤声,先前讨论过此事的人都恨不得当场变成哑巴。
    一阵雷厉风行,宫中顿时清净不少。
    顾晗被玖念扶着坐起来,玖思见娘娘气色还未恢复,颇有点不忿:
    “等奴婢知道了是谁在胡说八道,必要给她俩嘴巴子,让她长长记性!”
    顾晗见她义愤填膺,就觉得好笑:“等知道是谁,还轮到你来教训她?”
    顾晗让小方子查流言一事,但三日了,都没有半点进展,顾晗顿时就知道这背后人藏得很深,不外乎就那几个人。
    顾晗不在乎是谁,但经此一事,若她没有不反击,她在宫中的威信只会直线下降。
    顾晗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她查不出,但总有人查得出来。
    刘安不敢懈怠,几日盘查,终于查到了线索,他回禀皇上时,只觉得一头冷汗:
    “皇上,奴才查到这流言最开始是从翊安宫传出来的。”
    翊安宫。
    哪怕如今主殿住的是娆修容,但一提到翊安宫,众人想到的,也只会是那位曾经宠冠后宫的魏嫔。
    陆煜眸中神情不见一分波动,很显然,他早就有所预料了。
    养心殿寂静很久,半晌,刘安才听见皇上平静地问了他一句:
    “你说,她为何要这么做?”
    陆煜曾一度对魏嫔的信任不亚于令昭仪。
    但从何时,他对魏嫔的信任就渐渐消失了呢?
    也许是从魏嫔第一次协理六宫时,不由自主露出的欣喜,让陆煜意识到,是人都有私心和野欲。
    皇后的清心寡欲让他一直疑心皇后所求甚大,那他凭什么觉得魏嫔就真的淡泊名利?
    刘安不敢接这个话。
    要他说,这不是明摆着吗?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皇上将魏嫔曾经捧得那么高,哪怕是皇后,她都能和其势均力敌地打擂台,现如今,因为昭贵妃的出现,魏嫔被一朝打回谷底,魏嫔凭什么不恨昭贵妃。
    况且,魏嫔还对皇上有了几分真心,人在嫉妒时,做出什么举动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虽然魏嫔是害了昭贵妃未遂,才会沦落今日这般处境,但咎由自取这几个字,向来都是由旁人点评,很少有人能够自己反省出这个道理。
    魏嫔再通透,恐怕也很难转过这个弯。
    而且,刘安有一个疑惑:
    “皇上就真的一点都不怀疑昭贵妃娘娘吗?”
    话音甫落,刘安立刻察觉皇上朝他看来的眼神冷凛下来。
    刘安埋下头,他吞咽了下口水,他不敢再问,但是魏嫔既然敢传出这等流言,必然是有恃无恐,刘安猜得到这一点,皇上想来也能明白。
    头顶传来皇上冰冷刺骨的声音:
    “再让朕从你口中听到质疑贵妃的话,你也就不必在朕身边伺候了。”
    刘安屏住了呼吸。
    殿内气氛压抑非常,刘安额头冷汗掉落几滴,半晌,陆煜才耷拉下眼皮,平静开口:
    “朕要见她。”
    她是谁?皇上没有明说,但刘安心下了然。
    刘安偷看了眼皇上,皇上口口声声说相信贵妃娘娘,但心中恐怕也是有几分怀疑的吧,否则,皇上也不会要见魏嫔一面。
    但皇上强行压下了怀疑,甚至不许任何人质疑贵妃娘娘。
    刘安一时说不清,究竟是皇上从始至终相信娘娘来得深情,还是如今这般更令人不敢深思。
    与此同时的颐和宫,顾晗收到一条纸条,她死死盯着那张纸条颇有些眼熟的字迹。
    小方子也在殿内,将那张纸条翻来覆去,最终道:
    “是公子的字迹。”
    猜想成真,顾晗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第150章
    顾晗拿过那张字条,上面明晃晃地写着,约顾晗今日亥时三刻在寒翎宫后的桂花林见面。
    玖思在一旁很懊恼地说:
    “奴婢一回宫,就发现袖子中多了这张字条,根本不知是谁塞给奴婢的。”
    顾晗没有说话,仍看着那张字条,她曾见过谢长案给长姐写的信,这字条上的字迹和那些书信上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经过小方子的确认,几乎就可以确认这是谢长案传来的字条。
    但有一点,谢长案给她传信,不经过小方子的手,而是通过玖思传来,就足够让顾晗产生怀疑。
    小方子也在说:“公子不可能无缘无故约娘娘见面。”
    没错,在眼下这种局面,那些风言风语才刚刚被皇上镇压住,谢长案怎么可能约她见面?
    顾晗视线停在“寒翎宫”三个字上,这个地址,让顾晗回想起一件早就过去的事。
    选秀期间,刘秀女曾也拿着一张字条约她见面,被她失手推进了寒翎宫旁的井水中,后来事发,居住在寒翎宫的袁嫔遭殃被贬为了袁才人。
    那时,刘秀女也以为她心仪谢长案,拿着一张字条,自以为是地捏住了她的把柄,洋洋得意。
    后来字条随着刘秀女掉入井中,经过数日浸泡,事发时,也不曾有人说过字条一事,顾晗本以为这件事随着刘秀女的去世早就结束了,如今看来,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这段时间宫中传的流言蜚语,顾晗似乎终于找到了另外一位主人公。
    顾晗可笑地摇头。
    背后的人不知真相,还以为寒翎宫是什么特殊的地方,刻意标明了寒翎宫,偏生就这三个字才越叫顾晗起了疑心。
    当初刘秀女落水一事,连她身边的玖念和玖思都不知真相,更不要说谢长案了。
    玖念紧皱眉头:
    “娘娘打算怎么办?”
    顾晗答非所问,她垂眸轻声道:“本宫曾听说,有人极为擅长模仿他人笔迹,在宫外时,本宫不曾见过,没想到现在倒是一饱眼福。”
    小方子立即恍然大悟,几人对视一眼:
    “看来送这张字条来的人和前段时间传流言的乃是同一人。”
    玖思忙忙道:“既然我们都知道了这是算计,那我们不去就是了!正好叫那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玖念和小方子都点头,深以为然。
    但顾晗半晌没有声音,玖念看向她,意识到了什么,她陡然睁大了双眼道:
    “娘娘要去?!”
    此言一出,顿时让殿内其余几人震惊,玖思想也不想,就道:“娘娘不可啊!”
    顾晗只是垂眸,平静地问了一句:
    “既然那人有能耐给本宫送上一张由谢长案写的字条,那么会不会给谢长案送去一张本宫写的字条?”
    再引皇上亲自过去,刚好见证他们偷情会面的一刻?
    否则,顾晗想不明白,背后的人为何非要引她去寒翎宫附近。
    小方子倏然噤声,公子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做不到对公子的安危冷眼旁观,但他也明确知道,一旦娘娘真的去了,才会造成对娘娘和公子最坏的结果。
    他咬了咬牙,道:“娘娘还是不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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