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止住了话题,她垂眸抿了口酒水,她们饮的都是果酒,有些酸甜的滋味在其中,但顾晗抿了一口,愣是觉得没有尝出什么滋味。
    周嫔没在意她的安静,或者说在周嫔心中,顾晗一直是安静的时候居多。
    所以,周嫔觉得和顾晗相处时舒适,不是每个人都乐意当倾听者的,而且她对顾晗抱怨或吐糟的话,从不曾听说,顾晗和旁人说道过。
    年宴在皇上到来后,正式开始。
    殿中间伶人歌舞升平,忽地,周嫔凑她耳边,小声说了句:“我听说,这几日淬竹轩可不安静。”
    顾晗想了下,才记起淬竹轩中住的是林美人,她忽地想起了一件事,不由得朝周嫔看了眼,当初选秀最后一日,周嫔会被训一顿,还有林美人的算计在其中。
    顾晗脸色有些古怪,她记得那日周嫔可哭得惨烈,储秀宫中响了半夜她的哭声。
    林美人进宫后,就没闹出什么动静,顾晗差些将她忘了去,如今听周嫔提起来,也生了几分好奇:
    “怎么了?”
    周嫔轻哼了声:“她和我住得近,昨日我从慈宁宫回去时,还听见她宫中的丝竹声,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丝竹声?
    顾晗轻拢了拢眉,她未曾听说淬竹轩请了乐师伶人弹奏,顾晗不动声色地朝林美人的位置看了眼,她穿着一身宝蓝色宫裙,腰肢婀娜,从顾晗的角度看去,姿态甚美。
    说到淬竹轩,顾晗就不由得道一句皇后偏心,淬竹轩和其余宫殿不同,位于御花园后的那片竹林附近,没有什么正殿偏殿的说法,独立的一座小宫殿,二层小楼,里面只住了林美人一位妃嫔。
    顾晗眼神轻闪,意识到林美人可能在做的事,和周嫔对视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半晌,她呐呐道:
    “应该不会吧?”
    本朝伶人地位低下,世家贵女闺阁中时也学琴棋书画,但轻易不会在外人前作演。
    周嫔扫了眼太和殿内还有的朝臣,也迟疑了下,声音低了下来:
    “现在应当不会,哪怕她乐意豁出去,皇后和林家还要脸呢!”
    她这句话压得很低,几乎只有顾晗可以听得见,顾晗不由得抵唇轻笑了声,周嫔被她笑得有点不自在,毕竟,她也纳闷:
    “你说,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顾晗不知,她也如实地摇头。
    顶上,陆煜进殿后,就注意到了顾晗,她今日穿得百花云织锦缎宫裙,比她往日那些宫装都要靓丽些,将她也衬得人比花娇,修长的脖颈稍弯,侧脸和周嫔不知在说些什么,一刻都没停过。
    陆煜眼神稍暗,他收回视线,抬手将酒水一饮而尽。
    待放下杯盏,陆煜才顺着她视线看去,落在殿中央的歌舞上,轻挑眉,她竟是喜欢看这些?
    陆煜招来刘安:
    “让表演歌舞的伶人先上台。”
    陆煜虽说不知有什么节目,但历来都差不多,除了歌舞,还会有戏班子和名妓弹唱,陆煜早就看腻歪了,不如先让那人看个尽兴。
    刘安被这道命令弄得一头雾水,但他也很快地应声退下。
    皇后注意到动静,见刘安跑进了后台,好奇问了句:“皇上让他去做什么了?”
    陆煜抬杯,和她轻碰,皇后端庄中含了分娇羞地掩杯喝下,杯盏还未落下,就听皇上说:
    “调换下节目顺序。”
    酒水入喉,差点让皇后呛出声来,她掩帕咬唇,将忍住了难受,她勉强扯出一抹笑:
    “皇上怎么忽然想起调换节目?”
    陆煜没注意她的神色,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随意道:“忽然觉得今日歌舞不错。”
    皇后扯了下唇角,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朝暮秋看了眼,暮秋也知晓事态不好,趁无人注意时,悄无声息地退下。
    高台上的动静,顾晗和周嫔都不知道,但周嫔不遮掩地时不时打量林美人,叫顾晗不得不轻推了她一下,低声:“你作甚盯着她?”
    周嫔才不会说自己想看戏,一时有些讪讪:“我就是好奇……”
    顾晗心中也好奇,见周嫔收敛了些,才不着痕迹地看向林美人,只见林美人偶尔抬头朝高位看去,顾晗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还未看清林美人在看什么,就撞进了皇上漆黑的瞳孔中。
    顾晗一惊,忙收回视线,甚至为了遮掩适才的举动,还端杯抿了口酒水。
    陆煜瞧她心虚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也不知这人今日是怎么了,不是在和周嫔说话,就是左顾右盼的,想到周嫔,陆煜朝周嫔看了眼。
    这个表妹受伤后,他虽升了她的位份,但却一次没去看过她。
    母后心怜她,给顾嫔大肆赏赐,将她和顾嫔绑在一起,对此,陆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般一来,顾嫔少不得受母后几分照顾,说不清得失。
    不过,瞧着今日,顾嫔好像比往日都要灵动了些,看来周嫔也不是半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顾晗可不知陆煜在想什么,她不再东张西望,但林美人和她们离得不远,顾晗余光仍看见了有个宫人似和林美人说了什么,林美人脸色有些一刹的不好。
    顾晗眨了眨眼,心中有些古怪,林美人不会真的想要当众作演吧?
    若真那样,岂不是自己先将自己放低?得一时恩宠又如何,来日就不作考虑了?
    ***
    宫人离开得很快,但林美人的心情很难平复,上台作演是她和皇后提出的,她当然知晓这般不好,可哪由得她选?
    进宫以来,她就埋没在后妃中,皇上根本想不起她。
    林家有了一位皇后,皇上怎么可能允许后宫有林氏两个高位,她并非不想搏个来日,可惜,有长姐在,她的前路几乎早已注定。
    世家女的确将清高看得很重,但早在她进宫时,颜面就不如何重要了。
    长姐久久不曾有孕,哪怕长姐身为皇后又如何?林美人知晓她进宫是为何,替长姐诞下一个有林家血脉的皇嗣。
    这件事上,林美人知晓长姐委屈,可谁不委屈?
    但是在家族荣耀前,个人荣辱都要退步,只要她诞下皇嗣,记在长姐名下,那便是嫡子,只有如此,待经年后,才有她的出路。
    林美人死死咬唇,她豁出去也要让皇上留下印象,但也要有这个机会!
    长姐震惊于她的提议,但最终还是沉默地应了,可林美人不知哪里出了差错,适才长姐居然派人告诉她,今日一事作罢。
    她闷得抬头饮了杯酒水,心中不知作何情绪,有憋屈,但也有似松了口气。
    年宴中规中矩地过去,许是有了和周嫔一起的猜测在前,见林美人根本不曾有动静后,顾晗心中竟有一丝失望。
    不过今日年宴倒有些奇怪,从头到尾居然都是伶人歌舞,叫顾晗看得脑子嗡嗡的。
    除夕和初一,皇上要歇在坤宁宫。
    翌日,请安散后,林美人一直未动,皇后看了她一眼,颇觉有些头疼,她心烦地移开视线,等人都散后,林美人才顶着一脸疲倦和她进了内殿。
    皇后让人给她上了茶水,有些烦乱:
    “不过失了一次机会,你这般沉不住气?”
    林美人扭过头去,抹了把眼泪,她昨日翻来翻去地睡不着,她不过刚及笄,甚爱颜面,当众作演,也是犹豫了好久,才咬牙下定的觉心,可长姐一句解释都没有,只告诉她计划作罢。
    她咬声哽咽:“可我不懂,好生生地为什么忽然变卦?!”
    皇后看她泛红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恍惚,她刚进王府时,林美人才不过长到她腰间,在闺阁时,林美人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可如今,因她久不曾有孕,林美人也要埋进这深宫中。
    皇后在宫中数年,怎么会不知,这后宫就如同一口深井,活生生地可以吃人。
    皇后曾以为,她心中憋着股气,只是不平衡,但那日林美人和她提议上台演出时,那句“只要能替长姐诞下皇嗣,颜面有何重要?”让皇后至今记忆犹新。
    记忆中的幼妹早已不复当年模样,林家同样如此,自她成了皇后,林家想要得越来越多。
    贪,一字足可以让人万劫不复。
    但世人很难清醒,皇后也不知自己作何想,只知晓那时哑声半晌,终究点头同意了林美人的提议。
    皇后闭眼:“皇上亲自下旨,让歌舞先上台。”
    林美人准备的表演是弹奏,年宴时排的歌舞甚多,而宴会时间长短皆看皇上心情,那时,皇后就知晓林美人根本来不及上台。
    林美人怔然:“皇上为何忽然有那道旨意?”
    皇后心烦意乱:
    “他是皇上,想要做什么,哪有那么多理由?”
    皇后垂眸,低声道:“不上台也好。”
    让皇上注意到林美人的法子有很多,上台作演这种自损的法子本就不可取,那日是她被林美人的话惊到,才一时恍惚同意了。
    林美人听出她的意思,鼻尖不由得泛酸,她说:
    “可是我想帮长姐……”
    是想帮她,还是想帮林家,皇后没有细究她的话,她抬手捏了捏眉心,道:
    “你先回去吧,待今日皇上来时,本宫会让皇上去看你的。”
    林美人哑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等林美人走后,暮秋才心疼地看向自家娘娘:“娘娘,你真的要——”
    皇后打断她的话,轻扯了扯唇角,自嘲地说:
    “她都将话说到了这种地步,本宫再不帮她,岂不就成无情无义之人?”
    幼妹一心为她、为林家,甚至连自身颜面都不在意,她却吝惜对皇上提起幼妹,待传回林家,家中父母如何想她?
    皇后从不敢轻视人心,她进王府数年,可幼妹却一直在父母膝下,老来得女,本就得父母偏爱,再有多年陪伴之情,皇后不愿去和幼妹比较在父母那里的情谊。
    总归她是皇后,林家断然放弃不得她。
    皇后垂了垂眸,护甲不知何时在案桌上落下一道痕迹。
    ************
    从坤宁宫请安回来,顾晗就一直窝在殿内不出去,待午时,忽然玖思一脸兴奋地跑进来:
    “主子!刘公公来了!”
    顾晗好奇,从软榻上起身,迎出宫去,见刘安捧着圣旨进来,她视线落在那道明黄色的圣旨上,掩唇惊讶:
    “公公这是?”
    刘安一脸喜气,连番拱手祝贺:“烦请顾嫔主子接旨!”
    顾晗眨了眨眼眸,领着长春轩上下跪地领旨。
    刘安打开圣旨,站着高声:
    “皇上有旨,顾嫔贤淑惠雅,敬谦得体,又救护皇嗣有功,今特赐封号——昭,钦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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