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仰头大笑,笑的几乎落下泪来,笑着笑着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伏在马背上喘了口气才说道:“原来你这次回来是跟朕要钱来的?”
    朱棣没说话,点了点头。
    朱元璋对远处的监人抬了抬手示意其过来,随即下令道:“传旨,燕王献宝,朕心甚悦,赏燕王宝钞五十万,丝绢千匹,这个,”说着又琢磨了一下:“另外加赏燕王两年俸禄。还有,户部立即拨付专款,由燕王调拨,以供燕王选拔精兵之用。”
    下完了旨,朱元璋又低头看着朱棣,笑着问道:“怎么样,朕没让你吃亏吧,这些钱够填你私库的亏空了吧。以后有了户部的专款,挑选训练这精兵的款项有了着落,也不用再从你王府私库掏钱了。”
    朱棣高兴的不行,连忙磕头谢恩。
    朱棣献宝,龙颜大悦,重赏加上夸奖,这些消息很快传到了所有藩王和太子的耳中,在各怀心思的诸王中,又一轮新的评估、对比和算计开始了。
    所有在京诸王中,最着急的要数晋王朱棡了。得知燕王在校军场出尽风头后,朱棡第一时间命人去找杜环,但很快,派去的人却回复:“杜少詹事在练字,他说请王爷稍候,他写完字就来。”
    朱棡哪里有耐心等杜环练完字,急匆匆来到杜环的小院,既不自报家门,更不敲门,推门便进,进门一看,杜环还真的在不紧不慢的练字,虽然朱棡进屋弄了很大的声响,但杜环眼也不抬,依然专心低头写字。
    “先生您现在怎么还有心思写字?都什么时候了。”朱棡心急如焚,见到杜环如此镇定从容,他更着急。
    杜环并未停笔,而是耐心的写完这幅字,将笔潇洒的扔进笔洗,这才抬头对朱棡说道:“殿下所图,到底为何?”
    朱棡皱眉,来到杜环跟前,想也不想便问:“先生此言何意?不妨明说。”
    杜环摇了摇头,从容说道:“殿下最终所图,只有储位,谋大事者,遇事须沉着应对,若局势不明,宁可守拙,不可妄动。”
    朱棡更加不耐烦了,这不是废话吗,眼下已经不是守拙的时候了:“如今老四春风得意,二哥也已在暗中占了先手,本王若继续无动于衷,那储位与我何干?”
    “眼下的储位与晋王您何干?”杜环笑了笑,将镇纸放在一旁,小心的拿起那副字吹了吹:“太子尚未被废,储位尚未虚悬,晋王若现在急于施展动作,那不是摆明了要夺嫡吗?那不等于告诉其他藩王和太子,您要图谋不轨吗?”
    朱棡被说的一愣,他似懂非懂,之前杜环确实一直劝自己谨慎低调,但他害怕,害怕错过最佳时机,害怕被人捷足先登:“可是这么干等下去?岂不是坐视秦王燕王捷足先登?”
    杜环将那幅字放下,又用镇纸压好了,笑呵呵说道:“我建议王爷低调行事,但我有说过干等吗?我劝殿下遇事不乱,就是要从容应对,而不能病急乱投医。殿下请想,燕王出尽风头,秦王也得圣心,眼下是谁最着急?”
    朱棡立刻答道:“那还用说,自然是我大哥太子最着急。”
    杜环又笑着问:“所以晋王请接着往下想,太子着急,会不会有所动作?”
    朱棡答道:“按照常理,恐怕会出手。”
    杜环接着问:“那么太子一旦出手,谁会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朱棡答:“不是二哥就是老四。”
    杜环突然脸色一变:“对,如殿下所言,眼下风头最盛者,就是秦王和燕王,按照一般人的常理推测,太子会对秦王和燕王出手。”
    朱棡不耐烦,抢过话来:“先生,咱们现在不能按常理推测了,万一太子不出手呢,万一他优柔寡断迟疑不决呢。”
    杜环胸有成竹的说道:“那咱们不妨帮太子一把。”
    朱棡不解:“帮一把?怎么帮?”
    杜环又笑了:“如果此时有人对秦王和燕王动手,那殿下认为会是谁干的?”
    朱棡似乎有些懂了,若有所悟的答道:“自然是太子了,他们对太子的威胁最大嘛,先生的意思是?”
    杜环弯下腰,一边将笔洗中的水倒入一旁的桶中,一边说道:“殿下英明,已经猜到了此计的精髓,殿下您会这么想,别人是不是也会这么想?”
    朱棡恍然大悟:“先生的意思是,咱们对秦王和燕王下手,但朝野都会认为是太子在动手,然后咱们再故意暴漏些破绽,让别人找到太子动手的证据。”
    杜环点头:“光让朝野都认为是太子动手是不够的,一定要让皇上也认为是太子动的手。”
    朱棡喜出望外,原来杜环心中早有了妙计,难怪如此沉着:“高啊,先生妙计,一石二鸟,既算计了太子,又扳倒了本王最重要的两个对手,高,实在是高。”
    大喜之下,朱棡的烦恼瞬间被抛诸脑后,他笑着来到书案对面,站在杜环身旁欣赏起杜环的字,忍不住赞叹道:“好笔力,笔走龙蛇,先生真写了一手好字啊!”
    朱棣回到京师的第四天一早,他再次找来了玲珑,“你的人找到姚光启了吗?咱们回京已经几天了,都不见他回来,怎么回事?别是出事了吧。”
    玲珑脸有些红,低声说道:“昨天确实有个人看到那秃子了,可是在街上,我的人没敢打招呼,他脚力又快,我的人没跟上。”
    朱棣叹了口气,不满的说道:“你的人在京城部署这么久了,怎么消息还不太灵通,难道打听不到他的落脚点吗?”
    朱棣的语气虽然不重,但话里带着责备和质疑,玲珑赶紧辩解道:“咱们的人刚来京师不久,能潜伏下来,融入京师就很不易了,如果太过活跃,我怕被锦衣卫发现,反而得不偿失。”
    玲珑的话,朱棣也觉得有道理,文安社建立之初,朱棣也确实打算稳扎稳打的,但当下情况有变,谁也没料到皇帝会突然召自己进京,而从眼下的局势来看,自己不仅越来越受赏识器重,更有风头压过太子之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正是用到文安社的时候,玲珑你怎么如此不知变通。朱棣心中不悦,语气加重了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让你的人赶快找到姚光启,要快。还有,最近京城里的消息一定要详详细细的打探清楚,不能有一点疏漏。”说罢也不看玲珑,转身拂袖而去。
    朱棣的着急来自于他的直觉,他隐隐感到危险正在向他靠近,应该说,在战场上,朱棣的直觉是准确的,在权力场上,朱棣的直觉同样敏锐。
    就在朱棣严令玲珑赶紧寻找姚光启并监控京城里舆论风向的同时,应天府府尹路孝丰的桌上,出现了一封没有署名也没有火签的信。
    这是一封举报信,举报的对象是燕王朱棣:燕王朱棣与反贼张定边之子私下勾结,收拢江湖死士,图谋不轨。信的字数很短,但却非常惊人,朱棣在哪一年将张玉收入麾下,哪一年收拢了一名叫袁珙的江湖人士,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如同写信之人亲历一般。路孝丰还没将信看完,额头上就满是冷汗。
    路孝丰这个应天府尹刚上任不到一年,之前还没遇见过这等大事,这写信之人又没具名,路孝丰心中暗骂,这他妈不是害老子吗?你要真知道,干嘛不直接报到刑部,报给我一个地方官有个屁用,骂归骂,事关重大,路孝丰赶紧拿着信,来找自己府中的书记,花万骨,这花万骨虽然只是一个书记,但却是路孝丰最为得力的智囊,路孝丰但凡遇到的疑难的事,都会征询这位花万骨。
    花万骨看完这信,也犹豫了半天,皱着眉说道:“大人,这回麻烦大了。”
    路孝丰心说,还用你说,我还不知道麻烦大了?苦着脸问道:“有法子化解没有?”
    花万骨无奈的摇了摇头:“祸事啊,天大的祸事,能全身而退便是万幸了,化解不了的,这种事轮到谁身上谁倒霉。”
    路孝丰更加着急了,催促道:“你就别卖关子,不管是退还是化解,只要能让我过了这一关,咋的都行。”
    花万骨哭丧着脸说道:“大人,您还没看出来嘛,在这么敏感的时期,出现这样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写信之人,明显是想借您的手,借应天府的手整燕王,您已经被人当枪使了。”
    “整燕王……”路孝丰心里也曾闪过这个念头,但他不想接受这样的推断,他一直心存侥幸,希望花万骨能给自己别的答案:“这个时候整燕王,难道是……太子?太子会用这种法子?而且是借我们之手?”
    “除了太子,还会有谁?”花万骨十分肯定的说道:“太子这一招的高明之处在于用了您,借了之前与他毫无关联的您的手,而您又是主管京城的父母官,扳倒了燕王,那是有司衙门不畏强权秉公办案,扳不倒燕王,那也不会牵连到太子身上。这一招真可谓进退有度,攻守自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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