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我想要这样吗?她三年前出现在灵河县时,我如何知晓她是虞家人?又如何知晓便是她的姑母害得我家破人亡?只要她姓虞,她就永远不无辜。”
    第59章 犯上
    虞家早在三年前虞太后去世之后便倒了。
    纵使有怨有恨, 想要报复,也没道理非要对着一个弱女子出手。
    楚景玄余光睨向周遭逼近的黑衣人。
    从这些人的眼神、步伐、握刀的姿态与身形看,分明个个训练有素, 不似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
    上一次见到崔方旭, 他命常禄去查过这个人以及崔家。
    他父母是灵河县本地人氏,邻里皆可作证, 且对他们崔家医馆也多有褒扬。
    无论崔家夫妇如何收养的崔方旭。
    倘若他们想让崔方旭为自己的亲生父母报仇雪恨, 便不会令他只在灵河县做个小小的大夫。
    虞瑶会来灵河县扎根不是可以提前预料的事。
    连崔方旭自己也说了,最初见到虞瑶, 他不知虞瑶的真实身份。
    自无窝在这么个小地方守株待兔的道理。
    显然,崔方旭是被人利用。
    “虞家早已被抄家, 男丁伏诛,女眷也遭流放。你说为了旧时恩怨想要复仇, 她在灵河县三年之久, 你也认识她多年,冲着她去, 利用她对你的信任, 当真能令你痛快?不过我瞧你抑或你背后之人, 只不过想要我的性命罢了。”
    “崔方旭, 你和谁勾搭在一起?”
    楚景玄冷眼看他,手掌握紧住剑柄,略转方向,“是荣王吧。”
    “你认定虞家和我不是好人自有你的理由。”
    “但,难道荣王是好人?”
    他幼年登基, 除去太后垂帘听政, 朝堂上另有辅政大臣以及辅佐他的荣王。
    太后一党与荣王一党倾轧尤为激烈。
    及至他十五岁那一年, 早已生出不臣之心的荣王妄图颠覆朝堂, 被太后与他联手压制。此事过后,碍着先帝的遗志放荣王一条生路,将其软禁于封地,命人日夜监视,而荣王的党羽大多伏诛。
    三年前的南苑刺杀,查到后来便发现和荣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时趁机清理过一批人,未曾想,又过得这许多年,荣王依旧执迷不悟。
    楚景玄万般心绪流转。
    而崔方旭被他短短几句话堪破心思,眼底闪过丝慌乱。
    只临到现下这一刻,越觉出楚景玄身上那一股压迫,他越不甘示弱。
    崔方旭低喝:“少废话!”
    当下他后退两步,欲令黑衣人上前。
    楚景玄却嘲讽一笑:“你很怕听这些话?怕听见真话发现自己做错了事?”
    “可你已经错了,已然只有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的路可以选。你说她是虞家人,便永远不无辜。可她难道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难道她能阻止那些事情的发生?她一个小小娘子,从未执掌过权利,怎么害得你家破人亡?而她如今又是什么境地?背井离乡,亲人不再,与你,又有何异?”
    说起这些,楚景玄不禁心下黯然。
    却实在不是伤怀的时候,他竭力忽视那些情绪,凝目看崔方旭。
    “何况你替那个人如此卖命,事成便罢,倘若不成呢?你想过养育你至今的崔家夫妇?你确定他们希望你做这些事?一旦失败,他们便会被你牵连。其实即便成功也未必不受牵连,你拿什么保证那人不会过河拆桥、杀人灭口?”
    “哪怕你得手,我今日将性命交在这里,他也绝不可能背弑君的罪名。”
    “那么,这个罪名是谁来背?”
    在楚景玄的眼里,崔方旭这样一个灵河县的小大夫,不会真正晓得权力厮杀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这是一条你死我活的路,这浑水他趟得起吗?
    倘若没有传位诏书,哪怕成功坐上那个位置,也极易背负骂名。
    有人李代桃僵自然又不同。
    崔方旭背负罪名。
    藏在后面的人便无疑清清白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崔方旭没有考虑过楚景玄提到的这些事。
    他目中流露出些许迷茫,而楚景玄捕捉到他神色的细微变化,又肯定道:“弑君的罪名,当然是你背。”
    “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崔方旭,你当真已经想好了?”
    楚景玄的话掷地有声。
    落在崔方旭耳中,促使他被牵动着随楚景玄的话思考。
    当下自他身后传出一阵鼓掌的声音。
    崔方旭回首,见锦衣金冠、精神矍铄的荣王从那一座破庙中被几名黑衣人围簇着迈步而出。
    “厉害,真不愧是陛下。”
    荣王走到崔方旭身边,手掌用力拍了下他肩膀,斜眼看他笑道,“崔大夫,你怎么可能是陛下的对手?”
    楚景玄冷眸睨向荣王。
    “看来皇叔年事已高、老糊涂了,竟忘记私自离开封地乃是重罪。”
    荣王懒洋洋看楚景玄:“那陛下打算如何治我的罪?”他扫过将楚景玄与暗卫团团围住的黑衣人,不无得意,也禁不住轻蔑一笑说,“若陛下当真能有命活着回去,再慢慢治我的罪也不迟。”
    楚景玄面容凛然,轻叹道:“皇叔本可以在封地含饴弄孙、安享天年。”
    “何必非要走到今日这一步。”
    荣王见楚景玄如此镇定,心底闪过疑虑。却不相信楚景玄能提前预知他的筹谋,留下后招,只当他强作淡然、故意拖延时间,以期望事情能迎来什么转机。
    “那个位置,本便该是我的。”荣王冷冷道。
    “当年它被我的皇兄、你的父皇抢走,如今我抢回来,合情合理。”
    他看着楚景玄,目中流露出冷诮,忽而一笑:“你放心,待你去后,我定然会让虞氏为你陪葬。你们生前虽不能共厮守,但死后同长眠,也算我这个做皇叔的对你这个侄儿最后的一点疼爱。”
    楚景玄却不看荣王,只看崔方旭。
    听见荣王说出要让虞瑶为楚景玄陪葬的话,崔方旭面有错愕,这让楚景玄确信他不是执意想取虞瑶性命。
    如此看来,崔方旭的手里应该确实是有蚀心散的解药。
    楚景玄一时间移开视线,重新去看荣王。
    “皇叔,可惜,你又失算了。”
    他面无波澜,说出这句话时语声也听不出半分的波澜。
    荣王眼眸微眯,见楚景玄抬手,一名暗卫当即吹响暗哨,便听得空旷冷清的山林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那些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待到荣王朝着四周看过去,发现一大批身穿甲胄的将士朝他们合围过来。
    为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楚景玄派出去剿匪的祁寒川。
    荣王终于脸色大变:“这不可能!”
    楚景玄不语,侧眸瞥向在黑衣人外围的那些将士,沉声下令:“荣王犯上作乱,罪不容诛。若其一意孤行对抗到底,则就地诛杀。”
    亦伴随楚景玄的一声令下。
    一场厮杀在山中激荡,山风卷着细雨扑过来,裹挟空气里弥散开的一股浓重血腥气息。
    荣王私自离开封地,兼之到得今日,手底下的人折损太多,带着上百黑衣人出现在灵河县已是极限。本以为楚景玄现下身边只有暗卫,拢共无非十数人,未想……他居然当真有所防备和筹谋。
    在看见祁寒川出现的一刻,荣王知道自己今日注定要输得彻底。
    但他不明白。
    “你怎会知道?你怎么会做了这些筹谋?”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相继倒下,眼见大势已去,荣王恨恨问,“祁寒川不是被你派去剿匪了?他为何会在这里?”
    楚景玄道:“是啊,本被派去剿匪了。”
    荣王想不明白:“你究竟从什么时候发现的不对劲?”
    “皇叔又何必执念。”
    楚景玄冷冷说,“那些山匪能找到灵河县寻仇本便怪异。”
    一群山匪,为了所谓死去的头目,非要追杀一个小娘子追杀到灵河县,又一击即退……对那山匪头目情深义重至此也未必不可能,因而最初,楚景玄没有发现太多不对。但过得一阵子,当暗卫来报,说那些山匪投靠在一个新的山寨,他觉出奇怪之处。
    回头再看总觉得像有意引他将注意力放在那些人身上。
    剿匪之事不能马虎,会派祁寒川去办也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事。
    正因如此,他多留了一分心思。
    山匪和来酒楼闹事的人也联系不到一处。
    当初让祁寒川假作离开,暗中调兵,再潜伏在灵河县附近,多是出于谨慎。
    他此番来灵河县之前已做好可能有人妄图生事的准备。
    只能说所料不假。
    现下想起来,酒楼食客闹事,崔方旭频繁出现在他和虞瑶的面前,或许是在寻找时机出手。后来百味饭馆的掌柜的身亡,今日掌柜娘子来酒楼闹事,而他为护虞瑶受伤,大约让崔方旭彻底下定决心对虞瑶下毒,以诱引他来灵山。
    正因食客被下药引发的一连串事看起来那么顺理成章,才让人不易起疑心。
    不起疑心,便容易进他们的圈套。
    “是我大意小瞧你。”
    荣王咬牙说得一句,却自衣袖中露出藏得严严实实的袖箭,对准楚景玄。
    一枚短箭立时飞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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