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点点头,三圣门的历史,五年前凤无绝便和她说过。
    “继续。”
    “可天衣呢,修炼没表现出多好,在九十九人里只算中下一类,其他的诸如炼药和铸造上的天赋一点儿没有,却极被门主看中。”华留香吸吸溜溜地喝着茶,摇头晃脑道:“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他就被内定了。”
    要不说沈天衣这货精明在骨子里呢,那么小的孩子整天被欺负,就是忍。自己预言师的身份一旦说出来,恐怕谁也不敢再得罪他,可他不说,就这么藏着,任另外那些孩子愤愤不平地逮着机会就恶整他。待到几年后,少主的甄选结束,沈天衣毫不意外地夺得了这唯一的名额!
    “你知道接下来等着我们的是什么么?”
    “死呗。”
    乔青耸耸肩,连猜都懒得猜:“本来这种甄选的法子,就危险,恐怕除了极少数的人能活下来之外,没有利用价值的,都会被当做后患解决掉!”
    “对头!”华留香打个响指,忽然凑上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我说你跟那劳什子门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乔青一把推开他脑袋:“靠这么近干嘛,肖想老子?”
    华留香差点没蹦了高,以前他还敢拿这些开开玩笑,现在能一样么。不说沈天衣对乔青的情深似海,就说一个凤无绝吧,把这小子盯的虎视眈眈的,还有忘尘,刚才还一动不动坐着静静听的面具男,忽然就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冷冷盯着他。
    华留香丝丝吸了两口气:“别闹了,你们把她当宝贝,我可咽不下这一口。”肖想乔大爷?谁吃谁撑死!
    忘尘杀气顿生!
    这些年忘尘已经好了不少,可归根到底那是对自己人,是对和乔青有关系的一系列人衍伸出来的一种对比性和蔼。真要换了别人,他自然还是那样一副冷漠的模样,尤其是敢对乔青有任何诋毁的人,这就如同拂了他的逆鳞,谁碰谁死!
    眼见着忘尘的杀气越来越浓,真不是玩儿假的,华留香只恨不得一头撞死。乔青笑眯眯勾上忘尘的胳膊:“别跟他一般见识,这货嘴贱。”
    华留香欲哭无泪:“对,对,我嘴贱。”
    乔青笑的更开心,一个亲人这么无条件地拥护着她,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心暖。她靠上忘尘的肩头,从桌子底下一脚踹过去:“还不接着说!”
    华留香疼的差点儿飙泪,天衣,你在哪,这群人可把我欺负惨了:“成,接着说——那个,忘尘公子,你淡定,淡定,别冲动,先把杀气给收了成不?——呼,对么,大家自己人……”看着在乔青的“撒娇”中平息了下来的忘尘,华留香总算松了口气,心中嘀咕着:“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恋弟?”
    确切来说,其实是恋妹。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忘尘,琢磨了两遍“恋妹”这个词儿,心情不错地重新坐好:“我也是其中之一?”
    这还是他从进房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华留香受宠若惊:“如果你真的进过三圣门,又走了,那么准没错!你小时候很漂亮的,也很活……”活泼可爱什么的,他想了想又吞了回去:“你还拥有异火!”
    最后这一句,才算是让乔青和忘尘,真正确定了。
    看着两人的神色,华留香就知道自己对号入座的没错:“所以我说巧,可不正是巧么——十五年前,你,我,天衣都是三圣门的候选人;天衣救了我们两个,你流落大陆,我为他卖命。十五年后,天衣背叛了三圣门,和乔青成了生死之交,兜兜转转,咱们又碰头了……”
    是了,真正是巧。
    缘分这东西就是这么奇妙。
    谁能想的到,在十五年前,他们这些人就有了或多或少千丝万缕的交集。就像是一个圆,兜兜转转,绕来绕去,不论各自的命运怎么样,不论沿着哪一条轨迹行走,最终总会碰头、重逢、圆满。
    “如今,只剩下天衣了……”乔青忍不住叹息道。
    她望着窗外好半会儿,半晌才回过神来:“对了,你说是天衣救了忘尘?”
    “不错!”
    华留香伸个懒腰站起来,走了两步:“活动活动,困死老子了。刚才不是到落选的人么。也不是全部都要死,只有天赋奇高的那么几个,才有幸留下一条命,继续呆在三圣门中。而其余的那些,就比如忘尘,会在被处决前被剥夺掉异火,更多的呢,是跟我这样的,空有一身天赋,没什么好剥夺,可这天赋在九十九人里也不算最好的——那么死,就是我们唯一的结局!”
    这很好理解,于是两人都没说话。
    提起当年的事儿,除了对忘尘那一些过去的好奇,又多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似乎也想看看,小时候的忘尘,华留香,沈天衣,又是怎么样的:“咱们这些人,当初可没少和他结仇。你想也知道,年纪再小,三圣门里呆上几年,也早就失了本真。一个个都明白自己的未来,或者留下,或者死!这样的情况下,根本都是互相防备的敌人,我之前说的天衣被嫉妒、被欺负,是个什么程度,你也能想象的到了。”
    “嗯。”
    “所以我一直说天衣心有七窍——”华留香半靠在墙上,吊儿郎当的。想起当初那黑暗如同地狱一般的日子中,唯一的一点温暖,他不由笑了起来:“咱们这些和他结下仇的,却在最后关头得知了他向门主求情,希望留下我们一条命。我不是说过么,天衣受过伤,就是那个时候,为了救下我们,他险些被门主杀了!”
    乔青笑着挑起了眉毛。
    怪不得他对天衣这么忠心了。
    想想看吧,先是得知了从前一直瞧不起的人是预言师,少主之位实至名归,后又被一直欺负着的人这么施恩。内疚加感激,在那些并不算成熟的孩子心里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哪怕是三圣门淘汰下来的那一些,放在大陆上也尽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了,只从华留香和忘尘就能看的出,还有多少正隐藏着没有露出锋芒的,这一股人才被他一举收入了囊中!哪怕是付出一些代价,也绝对的稳赚不赔!
    “那时候,他几岁?”
    “六岁!”
    嘶——
    乔青不由想起自己,在翼州的六岁那是拥有一个成人的灵魂,在现代的六岁她在干什么?和冷夏抢雪糕吃?哦对了,是孤儿院里有个傻大个想当扛把子,于是她负责忽悠,冷夏负责动手,一块儿把那傻鸟给狠狠修理了一顿……
    本来很牛逼的一件事,被沈天衣这么一比,简直是弱爆了!
    顿时被甩了三条街的乔爷,决定忽略这个问题:“于是你就——”
    “这还用说么,老子当下就在心里发誓了,只要能活下来,这辈子就……”华留香一腔热血还没说完,乔青伸出脑袋:“非他不嫁?”
    “当……”然:“——啊呸!”
    在华留香的苦逼智商上,终于找回了自信的乔青,心情无比美好地摆摆手。华留香瞪了瞪眼,那郁闷劲儿,让忘尘清冷的眼中划过丝笑意:“活该!”
    华留香摸摸鼻子,不跟这些欺负人的计较。好吧,其实是想计较也没的计较:“成了成了,我都说完了,最后就是这么个事儿——我们被救下了,只赶出了三圣门,但是每一个人都怀着报恩的心,誓死跟了天衣。”其实到了现在,华留香他们何尝不知道沈天衣的用意,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算计归算计,他们的命的确留下了,天衣也的确差点儿死了,这一场算计上的付出是不容置疑的!
    华留香说完,打着哈欠踢踢踏踏往外走。
    “等等!”
    “我的乔爷爷咧,又怎么了?”
    乔青和忘尘对视一眼,这其中有个最为关键的,似乎漏了:“你们都各自有了去处吧?”
    “是啊,有的铸造,有的炼药,有的像我潜伏到了万象岛等宗门里……”华留香站在门口,不解地回头道。他们之间都是单线联系,每一个人都是和天衣成为了主仆,可互相之间自那之后再也没见过。到底谁去了哪里,谁变成了什么样子,如今早已经记不清了。也因为这样,他从来没想过,忘尘也会是当初的一员。
    “那么忘尘……”乔青的眉峰倏然皱紧:“又为何会在小倌馆儿里?玄气被废,失去记忆?”
    华留香眨眨眼,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
    待看到了她毫不作伪的思索之后,他猛然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你不知道?”
    “老天,我当然不知道!”
    华留香恍然大悟,把开了一半的门猛地关了上,砰的一声。他急切地走了回来,一脸凝重:“老子可绝对没说谎,我知道的都说了。忘尘是跟着我们一起离开的三圣门……”他只当忘尘后来出了意外,失去了这一段记忆,却没想到还有另外这些:“对了,你当初在男香楼出现,难道是……”
    三人重新沉默了下来。
    这知道了,似乎还不如不知道。
    解开了一部分谜团,又续上了另外一部分:“门主答应天衣,放掉你们。你们都没有问题,唯独忘尘在离开后被废了玄气,抹掉记忆,关在三圣门所属的小倌儿馆里接客。如果他没有逃出来,没有碰见老祖,那么忘尘这一辈子……”乔青低低呢喃着这些,眼中一抹凌厉的杀意划过,重重吐出:“……就废了!”
    是谁?
    既然能做到之前的那些,为什么不一举杀了他?
    不杀他,留下他一条几乎可与废物等同的性命,一生一世地折磨着……
    乔青的杀气破体而出!
    轰——
    犹如实质的杀气,让整个房间一瞬冷戾如冰!是恨,是气愤,也是心疼!多么大的仇恨,才能让人如此折磨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乔青几乎不敢想,如果,那些如果都没有实现,那么现在的忘尘会是个什么样子?
    青楼楚馆,烟视媚行,皮肉交易……
    忘尘这么干净这么骄傲的人,如果成了那个样子?
    这件事,从前她就知道,可那个时候,她和忘尘之间只有一道血脉相连,并没有此刻这样深的感情。此时,这丑陋的现实重新展现在她的眼前,心疼和后怕几乎要淹没了她!乔青颤抖着,漆黑的眸子里满满的杀意,汹涌,汹涌,铺天盖地的席卷了出去……
    华留香脸色惨白,额上一瞬冒出了汗。
    这样的乔青,是他第一次看见,这种无意识的杀气竟是如此的恐怖!
    忘尘的感觉同样也不好受,他的修为比华留香要高,勉强抵挡着缓缓伸出了手。
    乔青手上一凉,被他的覆盖住。
    她低下头去,这只手不同于凤无绝的厚重和温暖,纤细而修长,极其的苍白,甚至微凉的触感在这冬日里有些冷。然而,一个是爱情,一个是亲情,给她的却是同样的安定同样的暖融!乔青的杀气,在忘尘一丝丝收拢的手中缓了下来。
    一声轻唤,不由自主:“哥。”
    忘尘浑身一颤。
    这是乔青第一次这么叫他。
    两人之间,其实除了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和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之外,到底是什么关系,还真的只是个未知数。这些年来,他们也没有刻意的去改变什么,只以名字相称。可是直到发觉忘尘在这一声“哥”之后,竟然颤栗了起来……
    乔青这才惊觉,原来自己一直亏欠了这一声。
    还好,不晚!她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呲牙咧嘴地靠上忘尘呆滞的肩头,顺便磨蹭了两下:“就这么定了!管你是我什么人呢,就算是什么舅舅之类的,我也喊你哥了。唔,要是那样你就吃亏了。”
    “不吃……吃……”可怜的忘尘,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关键时刻掉链子,他结巴了。
    乔青哈哈大笑:“哥!”
    “……唔。”忘尘的眼睛难得地闪烁了两下,有些不习惯,也有些小窃喜。如果面具可以摘掉,乔青便能发现这从来清冷的人,此刻已经红了脸,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激动的:“万一我不是……”
    “放屁!”乔青瞪眼:“老子说你是!”
    恋妹属性瞬间爆棚的忘尘公子,小鸡啄米一样点起了头,以实际行动表示了何为妹奴。
    一边儿华留香瞪着这两个人,这么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先是忘尘杀气腾腾吓尿了他,又是乔青杀气汹汹让他差点儿没跪了。可这会儿再看,乔青靠着忘尘,一个在撒娇?他妈的,这是在撒娇?一个憨厚的跟个二愣子一样,这他妈是忘尘?
    华留香见鬼地飘了出去,梦游一样呢喃着:“这货不是乔青,这货不是忘尘,这货不是乔青,这货不是忘尘……”
    正调派人手去寻找沈天衣的凤无绝,吩咐完了一切回来这驿馆小院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幽魂儿一样飘走的紫衣男。
    太子爷狐疑地看了看他,忽然伸出手:“小……”
    砰——
    眼见着苦逼游魂儿以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头撞到了院门口的树干上,然后直挺挺地倒仰了下来伏地挺尸。太子爷伸出的手收了回来,咂着嘴巴说出了后半个字:“……心。”
    昏厥中的华留香:“……”
    房间里乔青正在呢,凤无绝自然没空管那大字型晕着的华留香。他大步走了进去,看见的,就是乔青和忘尘如此和谐的一幕。乔青半抱着忘尘的胳膊,倚着他肩头低声说说笑笑,忘尘静静的听,清冷的眸子染着暖暖的笑意。
    凤无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忘尘和凤无双属于同一种人,清冷的,不善言辞的,所有的情绪和感情全部放在心里。不是不爱,只是不说。他和凤无双的感情有多好,就有多理解忘尘的这种沉默内敛,难得见到这样的一幕,他自不会打扰。
    什么,你说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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