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残丹!
    这两个字的威力,不亚于一颗炸弹落入了场内,在每个人的心中搅起了轩然大波。
    一双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盯着那东西,有人眸色贪婪,有人吞咽口水,有人呼吸粗重,也有人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残……残丹?”
    老者点头一笑,这次拍卖能出现这样稀有的东西,他也与有荣焉:“不错,残丹。此物想必诸位极少能见,不过这个名字,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老朽便再详细解释一二——残丹,顾名思义,残缺的丹药。此残缺,并非指丹药本身,而是炼药之时的步骤,缺少了让药性和丹完美融合的一步,所以只成了形,尚未成性……”
    他在台上解释的清清楚楚。
    其实说穿了,残丹就是个丹药半成品。没什么好稀奇的。只不过炼药师这个职业,在翼州大陆实在是太少太少。
    炼药嘛,以高等凶兽的兽丹为主,各种珍稀药材为辅,还要拥有强大的玄气去控制火的强弱,只这些苛刻的条件,就把一批人给拦在了门槛儿之外。这还不算,你费尽心力倾家荡产,终于搜罗到了需要的东西,连续十天半月不眠不休守着个炼药炉,这都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比天上掉馅儿饼还低的成功概率,又将剩下一拨人给拦在了外面。
    这么一来二去,便导致了炼药师如凤毛麟角一般,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就说以炼药闻名翼州的柳宗吧,一个宗门成千上万的人,真正有过完美的成品的,说不得也就宗主和长老那几个。剩下的,全吃白饭。也因为这难度,古往今来不少炼药师就想了个法子。为了保证千辛万苦寻来的材料不在失败后变成一堆破渣子,他们会在最艰难也是最后一步的“成性”前,停住。待到以后有了十足的把握,在行继续。
    而这个时候得到的丹药,便是残丹了。
    乔青评价的很中肯:“这玩意儿就是个鸡肋。五千万竞拍了这个,还得去花十倍百倍的价钱找一个炼药师做完最后一步。万一人家再失手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囚狼舔舔嘴唇:“你怎么不说,万一成功了,自己的玄气也会突飞猛进呢。”
    “那也得看这丹药,到底是个什么功效了。”丹药的功效可谓五花八门,提升玄气,巩固境界,改善体质,提高天赋:“听说有的丹药,还抢了老子医者的活,治疗陈年伤患。啧啧,花个大价钱,万一弄了个疗伤的,那就真可以去找根儿面条吊死了。”
    “你不买?”
    乔青立马如临大敌:“要死了,这可是五千万!你以为五个铜板啊!”
    “吆,爷不是不差钱儿么?”囚狼笑的要多贱有多贱。
    “爷穷的叮当响。”乔青拿眼睛瞄他的百炼枪,囚狼瞬间抱着枪上一边儿装背景了。一直没说话的凤无绝,这会儿才抬起了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意思:聘礼你给吃了?
    乔青离着老远,隔空拿眼神儿戳他:人生无常,生死难料,老子也得存点棺材本儿啊。
    凤无绝翻个白眼,你下半辈子都有我养,存个屁棺材本儿。乔青白他一眼,这男人无时无刻不歪楼。忽略了这个问题,想起了另一茬:“你说,老子帮了沈天衣那么大一忙,七千万啊,会不会有点儿回扣啥的?”
    说回扣,回扣到。
    沈天衣轻笑着走了进来,后方跟着的侍女还真拖了一盘子银票。这架势,是什么意思,便很明白了。他还在想这银票乔青未必肯收,她已经笑眯眯赢了上来。一边说着“这多不好意思啊”,一边把银票一张不落地塞进了怀里。
    沈天衣眨眨眼,再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个少年:“怎么样,要不要赌一赌运气?”
    “你是说楼下那颗残丹?”
    乔青朝着下面看去,那老者已经将残丹介绍了完毕。再一次重复了五千万两银子底价。这价码一出现,刚才那些激动又贪婪的人,又齐齐偃旗息鼓了。残丹的确是好东西,可前提是知道这属于什么丹——功效,品质,若能对应了自己的需要,绝对如他所言:万金难求!
    可重点来了,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谁知道呢?
    花五千万两去买一个可能是宝也更可能是垃圾的残丹,有钱烧的才这么干。
    还真有这么干的:“五千万两!”
    刷——
    动作齐整的抬头声。
    “我靠!又是太子妃你啊?”
    “啊,太狠了,今晚满载而归啊!还会不会有人加价啊?”
    “加个球啊!和太子妃比阔,脑子让屎糊了吧?太子妃,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偶像,噢,没有之一!”
    随着下面欢呼的声音一波又一波,这万宝楼的拍卖会终于进入尾声。无疑,满载而归的乔青再一次成为了话题中心。可怜的是正对面的唐门厢房,刚刚爬起来的唐门长老们,一听见乔青拍下了最后一个残丹,再看对面沈天衣轻笑着又接过了银票。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那乔青,用讹了他们的七千万买了最后一个压轴宝。
    噗的一声喷血,再次气晕了过去。
    “感谢诸位赏光,接下来哪位英雄若是还有东西想要拍卖或者交换,万宝楼愿提供一个平台,让诸位自行交易,各换所需。”老者扬声道了这句,原本想要走的人又纷纷留了下来。刚才这场拍卖,尽都是价格昂贵之物,想必还有不少人有好东西,只是够不上刚才的规格罢了。
    众人纷纷落座,有愿意拍卖的人,在老者的提问之下,一一上台。
    沈天衣轻笑着朝乔青点点头:“多谢。”
    乔青一摆手:“我谢你才是,老子运气一向很好。”
    门外侍女走进来,将方才拍卖的东西一齐送了过来。几味药草,倒数第三个类似石头的东西,还有刚才的残丹。乔青捏着这石头观察了半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丢给了凤无绝。他一把接住,见她朝外看了看天色:“你有事儿?看了好几次时辰了。”
    乔青立马望天:“没事。”
    这表情十足的可疑。他皱了皱眉:“你去哪,我跟你一起。”
    并不是要看着她,而是乔青连续招惹了唐门的举动太奇怪。尤其是今日,唐门的面子里子都丢了,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本来这小子的一身天赋就够招人嫉恨了,七大宗门对于天才的宗旨,不能招揽,那就毁灭!凤无绝再了解不过。
    乔青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见他双眉微蹙,面色沉了下来,心虚地咳嗽一声:“唔。”
    沈天衣亦是皱了皱眉毛,话语含着少许关心,毫不作假:“这段时日,尽量莫要落单。估计再有个几日,他们也该离开了,到时候才算是安全下来。”
    凤无绝抬头看了他一眼:“多谢关心。”以乔青夫君的语气。
    沈天衣条件反射的看过去:“不必客气。”以貌似已经成为了朋友的语气。
    两个男人目光一交汇,半空中似有什么噼啪一声,又极其自然地移了开。再一看,刚才还答应的好好的乔青,那双腿已经迈出了房门。凤无绝和沈天衣同时问:“去哪?”
    “老子上茅房!”摆着手就溜达出去了。
    从厢房的窗子能看见,乔青下了楼底,穿过人头攒动的大厅,朝着后院走了去。的确是茅房的方向。房内的两双眼睛同时收回了目光,只剩下了这两人,气氛稍有诡异。凤无绝和沈天衣都是修养良好之人,自然不会出现同在一个房间,却沉默不语视为陌路的情况。
    两人一个黑,一个白,对面坐在软榻上不时闲聊着什么。
    尤其这两个男人,还尽都是学富五车之人,从手中的酒,说到茶,从茶到膳食再到七国饮食的不同之处,饮食到人文诧异,人文到诗词歌赋……看上去极其和谐又友好,却偏偏透着那么一股子说不清的违和感和诡异范儿。囚狼抱着大白大眼瞪小眼,至于侍候着的侍女,早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气氛,让人浑身发毛!
    直过了良久良久,沈天衣失笑地摇摇头,轻笑告辞:“沈某不打扰太子爷了,若有兴趣,倒是可以去大厅转上一转,也许会寻到一些心仪之物。”
    凤无绝起身,一扬手:“请。”
    囚狼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正心说怎么乔青还不回来,去茅房找人的侍卫也没回。
    一扭头,浓黑的眉霍然一挑:“诶,下面那个人,有点眼熟。”
    凤无绝走过来窗边,还没出去的沈天衣跟着朝下扫了一眼。今日拍卖会,不少人是身穿斗篷将头脸罩住的,生怕出去之后被人打劫。楼下那个一身黑斗篷的人,只一晃便消失在了大门口。明明是很正常的装束,偏生那一闪而逝的背影,给人个阴沉狠戾之感。
    眼熟……
    凤无绝霍然扭头,看清了对面厢房的情况,瞳孔猛的一缩!
    那里面,其他的长老仍在晕着,可那庞长老,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同一时间,受沈天衣之命去茅房查看的侍卫匆匆赶回。
    “主子,没人!”
    ☆、第二卷 夫妻并肩 第十三章
    鸣凤第一宗,朝凤寺。
    苍松万壑,雪色秾丽,遥遥望去一片墨白之色盈盈点点,于晨晖中宝光灿然。时有千年古刹的晨钟梵音,层层叠叠潮水般嗡嗡而起,自有一种清灵朴重之美。
    乔青就是在这样肃穆的朝凤寺前,看见了鬼鬼祟祟的邪中天。
    玫红长衫在一派苍色的山巅极其瞩目,一柄风流骨扇遮住半边脸,露出双四下里乱飞乱闪的桃花眼,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偷鸡摸狗的鬼祟之辈!来来往往的香客们,皆不忘向他投去警惕的注目礼。
    邪中天猫着腰迎上她:“要死了,竟然约老子来这里!”
    昨晚上乔青出发之前,这货正在那占地千顷的酒窖里发酒疯。喝的迷迷瞪瞪也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拍着胸脯一口答应了。到了今儿早晨,才叫追悔莫及。躲这破山都来不及了,还自己送进门儿!靠。
    乔青四下里看着,偶有没去早课的僧人清扫着院子。感知缓缓的放出去,比起玄云宗,这等十几岁的小沙弥,玄气修为高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到了年纪再大一些的,几乎全是她看不透的,这朝凤寺里高手之多,吓了乔青一大跳:“鸣凤以武著称,果然不是盖的啊。”
    “你以为呢,这世上不论什么,都敌不过一个‘专’字。”
    乔青点点头,说的有理。
    其他的宗门,或者敛财,或者研毒,或者炼药,或者铸造。只有这朝凤宗,弟子个个心如止水,除了礼佛就是修炼了。修炼一道,心境至关重要,而礼佛,也算是让自己平稳淡定的一个方法,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乔青狐疑地瞄一眼鬼祟的邪中天:“我说,你到底在怕什么?”
    这货立即跳脚:“谁、谁说老子怕了!”
    “成,您天不怕地不怕,咱们走着。”一把搂上他肩膀,拖拖拉拉往寺里走。邪中天迈着小碎步,以一种赴死的表情硬着头皮上,顺便埋怨:“约了什么时辰,竟然让师傅等徒弟,不孝子啊。”
    “佛门清净地,消停点儿啊。”
    片刻功夫,便走到大雄宝殿之外。
    一排蒲团,数个香炉,门口一方功德箱子。再剩下的,便是最为显眼的一座金佛了,足有数丈之高,带着清香的烟气朦朦胧胧,仿佛垂在佛前的巨大纱暮。有虔诚的信徒垂首叩拜着,口中念念有词。
    邪中天站在外面看了半天:“这些人在求什么。”
    两边路过的香客们尽都一身素色衣裳,表示对于佛祖的尊重。她和邪中天绝对是两个异类,像是要比比谁更耀眼一样,一个火红,一个玫红,杵在大雄宝殿门口招来无数的目光。乔青吊儿郎当地倚着门檐儿,也不避讳:“这还用说,穷人求富裕,富了求权力,有权了期望高人一等。等到这些全成了,又闲的蛋疼总要比别人多点儿什么。姻缘,子女,健康,地位,玄气,寿命……”
    “啧,真麻烦。”
    “可不是麻烦,不到死的时候,永远求不完。”
    所以说,还是邪中天对她的眼。永远想怎么活就怎么活,高兴了笑,痛快了哭,不爽了骂,再不爽了直接找人掐架。想要什么就去抢,什么世俗规矩全是狗屁。至于求?算了吧,佛祖忙着呢。
    乔青大步迈了进去。
    邪中天在后面吆喝:“诶,进这鬼地方干嘛,你总不至于真来拜佛吧?”
    “多新鲜哪,上庙里不来拜佛,还能干嘛?”她取了三支香,点燃。也不跪拜,捏着香尾,直接插进香炉里:“万年古刹,古老传承嘛,老子来沾沾佛气,去去晦气。”
    邪中天一脸的“信你就有鬼了”,摸着下巴回忆:“要是老子没记错的话,半夏谷里唯一的一本经书,你用来垫桌子腿儿了吧?”
    “我佛慈悲,众生平等,佛祖哪会在乎那个。垫了桌子腿儿,给咱们行了方便,也算是功德一件。”乔青不要脸的说着,盯着袅袅升起的青烟,一点儿心虚都没有:“你以为佛祖跟你一样小气啊。”
    “呸!”
    邪中天刚想问“你求的什么”,寺内男男女女已经受不了了这两个对佛祖无礼的人。使劲儿拿眼神儿怒视着他们。邪中天冷哼一声,一一扫过去。这尊大神对着宝贝徒弟好脾气,对着外人可从来不是善男信女。这眼神儿含着说不出的煞,一瞬间,香客一哄而散。
    乔青视而不见,双臂环胸,仰头望着烟雾后的硕大金佛。
    青烟袅袅,几乎看不清了这金佛的模样,是慈悲,是怜悯,全数在青烟后模糊起来。像是知道了他想问什么,她斜着下巴嗤一声:“我无愿相求,无愧于心。神也好,佛也好,谁也别想来评判我的对错,插手老子的未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邪中天沉默半响,忽而哈哈大笑,极是痛快。
    笑完又揶揄道:“小心惹恼了佛祖,收了你这孽畜。”
    乔青伸个懒腰,混不吝道:“佛祖收不收老子还另说,那唐门庞长老不知道跟在哪里。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儿,你不妨给老子收了他?”
    她方才从万宝楼溜了出来,笃定唐门的人必会跟上。难得她落了单,今天吃了这么大一亏的唐门岂会放过这等机会?早在之前,凤无绝一直说,她有意惹恼唐门,这倒是真的。城门口方来鸣凤那日,她眼尖的发现了庞长老的问题,手背上有被什么涂抹过的痕迹。凤无绝也观察过庞长老,却并未发现端倪。只不过术业有专攻罢了,这等易容遮盖之术,岂会逃过乔青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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