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庞……
    五十多岁的庞长老,被一口一个小庞的叫着,那张脸已经绿了。
    不过他还真的不敢还口,凤太后的年纪和威望,叫一声小庞那都是抬举。他站在原地不动,那压力一丝一毫都没有撤去,反而有愈来愈盛之势。庞长老顶着压力一步都挪不动,有苦不敢言。偏偏老太太一挑眉毛:“咋还杵在那?瞧不起我老太婆是吧?”
    庞长老音都颤了:“不敢,不敢。”
    乔青这会儿欢腾了,有人撑腰的感觉太他妈爽快:“诶,庞长老刚才口口声声质疑鸣凤的待客之道,怎的又不敢了?”
    乔青土匪脾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挖他祖坟。现在有老太太那个黑面煞神撑腰,总该风水轮流转了。她是睚眦必报心机深沉,凤无绝亦是恩怨分明十倍以偿,两个都不是善茬,这会儿有了后台,哪有吃亏不吭声的道理。
    “恐怕庞长老酒后失言罢了。”
    凤无绝喝下一口酒,淡淡笑了笑,在庞长老刚刚松了一口气之后,话锋一转:“不过……酒后失言,这话也实实在在说出来了,庞长老今日不给我鸣凤一个交代,本宫是无妨,不过奶奶就……”
    说完,朝上首的凤太后看了一眼,威胁的意味十足。
    庞长老哑然,简直想在这两人面前一头撞死。
    若要比起来,哪怕是凤太后都好,他最不愿意打交道的还是这两个小辈。凤太后玄气再高,总归顾忌着天下第一人的身份。可这两个难缠的主,一个是真真的不要脸,腹黑,奸诈,得势不饶人。一张嘴比刀子还利,一开口,就够人喝一壶的。另一个却是不声不响不怎么言语,可只要一开声,也是毒箭一支,正中靶心。
    瞧瞧吧,这夫夫两人配合的。
    乔青先照着他脑袋上来就是两棒子,凤无绝给个甜枣让他看到一点希望,休息片刻,还没等一口气倒上来,又是“咣咣”两棒子。
    庞长老暗瞪了一眼唐嫣,一张脸跟橘子皮一样皱在了一起。一边宋长老赶忙出来打圆场:“庞长老啊,多喝了两杯可不是坏事么。一句戏言而已,凤太后大人大量,尤其今日可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大喜日子,可莫要伤了和气。”
    乔青很傻很天真地问:“和气是什么玩意儿?”
    “哈哈哈,太子妃果真风趣。”
    乔青扯扯嘴角,踩到什么程度,她心里明白的很。堂堂七大宗门,总不能真的让人跪下来赔礼认错。玩玩就算了,机会有的是,可不是现在。她没说话,凤无绝胳膊一伸,揽住她的肩头:“小九自是风趣的,庞长老喝多了,就回去坐下歇息片刻,我太子府的厨子最善海鲜,庞长老定要尝尝。”
    一句小九,慎的乔青汗毛倒竖。
    她见鬼地瞪这人一眼,凤无绝扭头朝她温柔一笑,刚才幸免于难的鸡皮疙瘩立马阵亡了一地。
    凤无绝给了台阶,庞长老身上的压力瞬间消散。心底记下了这一笔,面上笑呵呵再和凤太后寒暄了两句,带着讨了个没趣儿的两个宗门退了下去。凤太后见这场子震的差不多了,也拄着拐杖瞪了乔青一眼,回了宫。
    待这尊大神走了,殿内齐齐松了一口气,气氛终于热络了起来。
    凤无绝转头看乔青:“唐门有问题?”
    乔青意外一挑眉:“你就知道,我不是闲的长蘑菇?”
    这小子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区区一个唐嫣还落不到她的眼里。从那日城门之时,他便感觉乔青有意去招惹唐门,到了今天,这感觉更清晰。能让她出言去讽刺挑事儿,定是这庞长老有问题。见她神秘兮兮笑了笑,他也不再问,只嘱咐了一句:“小心为上。”
    “唔。”
    乔青应了一声,拾起筷子正要夹菜,又一波敬酒的人走了过来。万象岛长老笑吟吟道:“老夫也来讨一杯喜气,恭祝贤伉俪二位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乔青凶狠地抬头瞪人。
    万象岛长老一懵,心说怎么回事,今天张嘴的方式不对么?这修罗鬼医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他赶忙又说了两句吉祥话,一杯酒下肚,溜溜地退了。后面跟着想敬酒的其他宗门,眼见着连续两拨人吃了软钉子,一个个打着哈哈飞快地喝完自己手里的酒,双腿一拐,溜去了旁边去敬乔伯庸这些娘家人去了。
    乔青深吸一口气,总算有时间吃东西。
    她举着筷子,盯着桌案上两道菜犯了难,一道葱香鱼片,一道芙蓉豆腐。到底是先吃鱼片呢,还是先吃豆腐?她托腮片刻,身前落下一道阴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清朗柔润的嗓音含着笑意响起:“先吃豆腐吧。”
    这声音来的突兀。
    乔青抬头,看见的便是沈天衣精致如画的眉目。近看时候,更是一点瑕疵都没有,五官如冰雕雪塑,却全然没有一丁点的女气。瘦削的面略显苍白,带着几分孱弱清润之美。
    她在看沈天衣,沈天衣也在看她。
    当日山头之上遥遥一瞥,只觉这修罗鬼医行事有趣,性子妙极。这会儿近在咫尺,明烛微光之下,这张绝美的脸的确邪气妖异的让人心头一荡。凤无绝正等着这位沈公子继续被心情不爽的乔青给刺走。
    哪知道,身边人微微一笑:“哦?这是为何?”
    沈天衣执着酒盏,看了一眼芙蓉豆腐。波澜浮动的眸光,像风里流动的云:“以植入味,芙蓉花香中带着少许苦意,苦后回甘,香甜清幽。若是先吃鱼,鱼腥会搅了这独特的味道和豆腐的香美。”
    “本宫倒是不赞同。”
    这一声,来自于心里醋意大盛面上古井无波的凤无绝。
    太子爷面瘫似的坐在那,浑身的刺儿全都竖了起来,一瞬间战斗力狂飙,进入了备战状态。尤其此刻的眼神,跟要屠城似的。
    两个风采各异的男子四目一对,一道锋锐,一道飘渺。锐利如鹰的目光,撞上对方波云翻卷的视线,烛火灼灼之下,恍惚似有利光一闪——噼里啪啦,火花乱溅!
    沉默。
    堂内忽然静了下来,众人全没想到,一晚上都吃了呛药一样的太子妃,竟对这一介商人另眼相待。更没想到,明明只是敬个酒,怎么就发展成了这等气氛?椅子挪动出两人交锋地的刮擦地面声,不绝于耳。人人闭嘴,紧如蚌壳,生怕那气氛诡异的两个男人忽然大打出手,殃及池鱼。
    “太子爷有何高见?”
    凤无绝朝后一倚,凌厉如剑的眉峰一扬,生出几分压迫之感:“若本宫说,自是先吃鱼。此鱼乃是北塔尔冰湖中盛产的雪鱼,以鱼肉鲜滑软嫩为名。若是先吃豆腐,软腻的口感便会盖住了鱼肉的鲜嫩。”
    沈天衣淡淡一笑:“太子爷此话有理,不过雪鱼珍贵,世人皆知。此等珍馐若留待最后,慢慢品味,岂不更美?”
    凤无绝嘴角微勾:“沈公子此话甚妙,不过风格问题,不可调和。本宫从来先下手为强,速则乘机,迟则生变。”
    “太子爷手段果决,在下佩服。”
    “沈公子见解独特,人中龙凤。”
    到了这里,满殿内的人终于听了个明白。有没有搞错,凤太子和那沈公子唧唧歪歪半天,只为争到底是先吃豆腐还是先吃鱼?可貌似对话的内容又不仅仅限于一盘菜。有些精明的看出了几分端倪,难不成那姓沈的,看上了太子妃?
    嘶——
    和鸣凤太子爷争男人,有种!
    无数的目光,哗啦啦移向两人话题之中的乔青,只见那红衣少年一人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夹了一筷子金针菇,美滋滋地吃了。至于什么鱼肉豆腐,早空空如也下了一只肥猫的肚子。大白朝着剑拔弩张的凤无绝和沈天衣挥了挥沾满了菜汤的爪:“喵呜~”
    “咳。”两声齐刷刷的咳嗽。
    凤无绝扭头扶额。
    沈天衣摇头失笑。
    他端起酒盏,朝着乔青和凤无绝一敬:“今日沈某来迟,实属罪过。下月初一,万宝楼拍卖会,沈某为两位备下厢房,届时再专程赔罪。”
    “拍卖会?”
    “与其说是拍卖会,也可算做以物易物。万宝楼只是做一个中间人的位置。”
    他这么一说,乔青明白过来。这沈天衣看着不像是商人,身上没有分毫铜臭气,可心思却绝对远胜一般商人了。这一大婚,整个翼州大陆有头有脸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拍卖会开的正是时候,更兼之万宝楼只是个中间人,任何有好东西自己却用不上的,都可以送去拍卖,由万宝楼收下少许银子。
    哪怕只是千分之一,这些大人物拿出来的东西,会有便宜货么?
    这笔买卖,空手套白狼,好赚!
    尤其是他在此时说出来,看看宴会大殿中,一个个兴致盎然的模样,这等于是白白给做了一个广告。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笑眯眯回他:“沈公子贵人事忙,赔罪便罢了,届时定要去叨扰一二。”
    一杯下肚,沈天衣执起酒壶,斟满第二杯。
    “并非事忙,沈某身有顽症,今日临着出门旧疾发……”
    他话没说完,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捏住。沈天衣一愣,便见乔青笑眯眯捏着他的腕子,出手如电,两指切脉:“我给你瞧瞧,说不得能治呢……咦,不足之症?”
    沈天衣垂下眸子,视线落在被乔青抓住的手上,生生压下被人碰触的惊恼:“是,在下七月临盆,天生体弱。”
    乔青笑眯眯点点头,收回手的时候顺势摸了一把,唔,手背真滑……
    清朗洒逸如沈天衣,生平第一次露出傻眼的表情。他这是,被一个少年给……轻薄了?沈天衣如此,更不用说凤无绝了,脑门上青筋都要跳出来。该死的,这什么见鬼的沈天衣究竟是谁给叫来的!某男已经让乔青给气的,完全忘了这沈公子正是受到了太子爷的请柬,应邀而来。
    一边乔青挑着眼尾,顺势问道:“沈公子家境倒是殷实,七月的早产儿,普通人家可救不活。更遑论如阁下,还可修习玄气,境界高深了。”
    “尚可。”
    凤无绝冷笑一声:“要不要顺便问问生辰八字,籍贯哪里,可曾婚配,良田多少?”
    乔青顺着杆子就往上爬:“沈公子籍贯哪里,生辰八字,可曾婚配,良田多……诶,你丫拉我去哪?”凤无绝拽着她就退了席,嘎吱嘎吱的磨牙声恨不能把乔青给咬死。偏生他手里的太子妃还扭过头朝沈天衣眨眨眼:“下月初一见啊。”
    见个鬼!
    两人一路歪歪扭扭地出了宴会大殿,沈天衣遥遥望着那两道红黑交缠的身影,弯了弯嘴角,兴味盎然。
    ……
    “靠,你家庭暴力啊!”
    喜房门口,乔青一把挥开凤无绝的手。他咬着牙凑近她,一字一字憋出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太子妃?”
    乔青揉揉手腕,拿眼睛斜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老子是在套他的话。”
    她可不会自恋的以为,沈天衣见她一眼瞬间一见钟情非她不可。那人今晚和凤无绝之间的诡异,更多的还是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之间的较量。如果再有,可能还和他的身份或者来鸣凤的目的有关,这些现在都是未知。
    凤无绝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跟着乔青扮黑脸。
    沈天衣的身份极其可疑,若是今晚之前,他只当是某个大宗门的年轻公子,拿着银子,有着背景,来鸣凤玩玩。可见了沈天衣之后,这一切全数推翻。
    那人的一身气度,绝不是普通人!
    不过知道归知道,该死的,别当他没看见乔青眼里贼兮兮的光,一晚上盯着那沈天衣眼睛都快粘人家身上了。没见过美男咋的!他凤无绝就不比那沈天衣差……唔,难道这小子喜欢那一型?白苍苍的病秧子?某个吃飞醋快把自己给酸死了的男人,想着想着又歪了楼,上上下下瞄着他家媳妇,心说莫不是装个病什么的色诱色诱?
    这目光看的人发毛,乔青皱皱眉毛:“那人身份可疑。”
    凤无绝跟着皱眉:“所以呢?”
    乔青“咳”一声,负手而立,遥望夜空,一脸严肃:“所以我觉得可以这样,嗯,老子负责打入敌人内部,和他搞好关系,探探身份。”
    “……”
    于是,当喜房的门打开的时候,等了一晚上的婆子们,看见的就是在门口大打出手的太子爷和太子妃。一黑一红,从房外打进房内,从地上打到床上,婆子们吓得纷纷后退,忽然一股劲风袭来,喜房的门“轰”一声关闭,只有里面不断传出轰轰隆隆的声音。
    砰——这是桌案碎裂。
    咣当——这是酒盏被碰倒。
    哗啦——这是床上那些枣子桂圆落地。
    嘎吱嘎吱——这是战场转移到了喜床上。
    姑苏让和宫琳琅远远的找来,便听见了这等不和谐的声音。宫琳琅那颗闹洞房的心立刻飞扬了:“吓!竟然开始了?”
    姑苏让有些接受不能地站在门口:“不会吧,我还以为乔青坚决不会妥协呢,这是不是有点快?”
    嘎吱嘎吱的声音不断传来,其中夹杂着凤无绝偶尔一声闷哼,和乔青嘶嘶吸气的声音。不是已经那啥了,还能是什么?走过来的陆家四个暗卫,更是听的热血沸腾,心说主子牛气啊,白天太子妃还生着气呢,这会儿就搞定了?
    “诶诶,你们猜……谁在上,谁在下?谁是攻,谁又受?”
    宫琳琅暧昧地眨着眼睛,众人齐齐切一声:“这还用说么,当然是咱们爷在上……”
    话音方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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