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起眼皮扫一眼上方站着磨牙的乔青,十天,他忍了。
    你忍了?老子还不忍呢!乔青一看他这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子一黄花大闺女……乔青一个激灵,这五个字先把自己给呛着了,接受不能的一摇头,便看见悄悄瞄了她一眼的宫无绝。很好,这一眼中的确是十足的嫌弃。乔青怒火噌噌的冒,一脚踹上一边吃饭的陆羽:“还不搬个椅子过来!”
    陆羽让这一脚踹的嗷嗷叫,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躺着也中枪。怨念的看了两个大佬一眼,这就叫神仙斗法,凡人遭殃啊。
    小媳妇一样跑去搬椅子。
    待陆羽回来,乔青坐到宫无绝身边,两人也不说话,各自吃各自的。宫无绝的心里为晚上即将到来的同寝不受控制的开始紧张,乔青则一下一下的斜着他,为这人的反常找原因。
    膳厅内一丝儿的声音都没有,陆言陆羽陆峰三人恨不得让自己自动消失,可是那两尊大神坐在那里,他们是一下都不敢动。捏着筷子夹菜还生怕碰到了碗盘发出点儿声音,这一顿饭吃的是纠结无比。
    陆峰隽秀的脸挤成一团,偷偷摸摸朝两外两人打眼色——爷怎么说丢了?
    陆羽摸着自己的裤兜,那把钥匙正藏在里面呢,这会儿浑身都是汗,吓出来的——我哪知道,要是让乔公子知道,老子死定了。
    陆言摇摇头——还是那句话,微妙啊……
    两人齐齐愣住——啥意思?
    陆言朝宫无绝的方向暗暗一努嘴——自己看。
    六双眼睛都朝着宫无绝瞄去,却见自家从来修养过人的主子竟然举着个筷子直勾勾的盯着一旁的红衣少年看,越看脸色越是难看,那眉头皱的都快拧成个疙瘩了,那嘴角抿的几乎成一条直线,那小眼神儿,啧啧啧……纠结的咧!
    宫无绝的确很纠结。
    乔青的吃相如果要用两个字来总结,那就是——爷们。三个字——纯爷们。宫无绝自认,比他还要纯。受过良好教育的宫无绝从来食不言寝不语,一筷一筷优雅不凡,即便是啃个冷馒头都能吃出皇家贵族的优雅之态。这并非惺惺作态,而是已经镌刻在了骨子里的良好修养。就连陆峰陆言陆羽等人,从小跟着他亦是大抵如此。
    而乔青不然,她很……随性。
    宫无绝想破了脑袋终于想到了一个较为中性的词汇,来形容乔青的爷们。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莫过于此。拴着链子的手捏着根鸡腿,三两下解决完毕,另一只手飞快的在满桌菜肴中战斗,那速度,风卷残云不足以形容。乔青飞快的吃,偏偏应该是极其粗鲁的动作,那捏着鸡腿的指尖白皙如玉,仰头饮酒的脖颈若天鹅美好,因为满意这饭菜一双眼睛眯成个月牙的形状,极其惬意,竟是给人个仪态万千之感。引的膳厅内外尽都静悄悄的,一双双眼睛一边吃,一边朝着里面这红衣少年的身上瞄。
    宫无绝霍然起身。
    乔青茫然抬头:“吃饱了?”
    他不答,直接朝外走。乔青在后面扯他一下:“等等我啊。”
    这态度倒是不错。宫无绝换了个地方坐下来,鹰目朝外一扫,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低下头,奇怪今天自家王爷的心情好像变的快了点儿。乔青满意的瞄他一眼,难得这人今天好说话。她朝一边侍候着的小丫鬟眨眨眼,小丫鬟立即红着脸来倒酒。
    一杯酒斟满,乔青仰头一饮而尽,末了还不忘轻笑着朝她眨眨眼:“是不是有佳人斟酒,所以今天的酒特别香醇呢……”
    小丫鬟红着脸捂嘴笑。
    宫无绝起身就走。
    乔青险些被拽下椅子:“不是说等等老子么!”
    宫无绝背对着她冷哼一声,步子不停,心里的烦躁腾腾往上升,什么招蜂引蝶的臭毛病!乔青火气也上来了,筷子一摔,陆峰三人立马一个高蹦老远。她一跃而起,如一只火红的雁直冲宫无绝而去。一身黑衣的男人反身一避,回过身的俊脸也是冷的吓人。
    两人同时目视着对方,脸色皆是难看的不行。
    乔青冷笑一声,受了这一整天的鸟气儿,她现在连头发丝儿都荡漾着不爽的气息。
    宫无绝横眉冷对,越看对面这小子就越是从脚底板升起股不爽,连原因都懒得找。
    同样不爽的两个人,同时飞身而起,便在这膳厅里动起手来。
    一方小小的膳厅内,玄气合着劲风四下里肆虐,所有人都只见眼前一花,再也看不清了两人的身影。只知若灿日穿云的是乔青,冷月照水的是宫无绝,黑红色的身影交错闪动,那黑,便如黑夜的浓重,衣袖翻飞尽是让人心头颤栗的冷厉。那红,似是日出的耀眼,偏偏不含暖意有着血一般的摄人心魄。
    明明该是相对的两个颜色,交叠在一起却又升起几分诡异的和谐。
    朗月当空,桌椅化齑。
    粉末飞扬中,众人抱着头缩到老远,那两人缠斗之中谁也不敢靠近一分,劲气汹涌逼面他们一退再退,既是害怕又不愿错过这精彩的一斗。
    陆言看的心头狂跳:“怎么好端端的就打起来了,不过乔公子进入紫玄之后,越发让人看不清了,跟爷斗起来竟是旗鼓相当!”
    陆峰握着双拳直瞪眼:“好精妙的身法,乔公子离着爷还是有些许距离的,却胜在身法轻盈,打的聪明。”
    陆羽无语:“怎么长他人志气,灭主子威风!”
    陆言陆峰仰头望天,陆羽啊,你觉得对上这少年,主子还有威风可言么。从一开始那一板砖儿,主子的威风就扫地啊扫地啦!
    陆羽深深叹一口气。
    三人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那两道身影,包括后面一排排尽都看的万分激动。这激动一直持续到了半个多时辰后,那两道身影依然纠缠在一起,好像不打到地老天荒不罢休一般。后面的人越来越少,稀稀拉拉的打着哈欠回房睡觉了。
    陆峰也困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走不走?”
    陆言头摇的像拨浪鼓:“打死都不走,晚上肯定还有好戏瞧啊!”
    这话刚说完。
    轰——
    一声劲气的交汇,风暴席卷,两人同时退开。
    一红一黑对立而视,一条锁链在半空绷得笔直。
    三人眨眨眼,忽然觉得这气氛不对头啊,怎么打完了反倒没有之前那剑拔弩张了?乔青和宫无绝这一顿打,从先前的不爽急需一个宣泄口发泄,一直打到后来的互相带了点儿别扭的小佩服,再到现在,战意凛然四目火热。
    “走,累死老子了,回去睡觉。”
    乔青哗啦哗啦摇了摇铁链子,说完转身就走,懒得跟这神神经经的男人计较,老子就当遛狗了。
    后面宫无绝嘴角微勾,腿长的男人几步走到乔青的前面。乔青一瞪眼,又奔上去,宫无绝步子加快,两人就这么抢着前面的位置比起了轻功。
    直到两道身影消失不见了,陆峰三人两两对视,望天的望天,抚额的抚额,挠墙的挠墙。
    “这幼稚啊……”
    而正被三人嫌弃为幼稚的两人,正一红一黑同时冲入了宫无绝的寝室,互相一挑眉,平了。
    乔青望着这间寝室,同样的宫无绝风格,硬朗的线条,大气的摆设,简单中不失华贵。一眼扫过,她便吹了声口哨,看着的确是简单,没几样东西,但哪一样都不比她房间里的差,绝对的低调的奢华。
    一歪头,便见宫无绝皱着眉站在门边,一双鹰目怔怔望着他的床榻,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青出口要调侃的话就这么忘了。
    两人一时不说话,只有烛灯在房内一跳一跳,不时噼啪爆开灯芯的声音,那么清晰响在耳边。两道影子交叠着映在昏黄的墙面上,朦朦胧胧,竟是无端添了几分尴尬的暧昧。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带着点儿古怪的味道。又同时闭嘴,一扭头:“你先说。”
    乔青眨眨眼,咳嗽一声,这么下去可不行,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那老子先说,钥匙真的丢了?”
    宫无绝转过头来,看见的便是在烛火映照下的少年。往日里的犀利感觉柔和了少许,许是刚才一番激战,这会儿白皙的肤色泛了点粉意,抱着一边手臂靠在门框上,发丝在肩头荡啊荡,荡的他心里也无端端痒了起来。这明明吊儿郎当的模样,却平添了几分旖丽,宫无绝沿着她看下去,从漆黑的眸,到秀挺的鼻,到修长的颈,再到……遐想连篇的宫无绝不敢再往下了,瞬间掐灭了脑中不受控制的各种想法:“你说什么?”
    乔青皱皱眉,越看越觉得这男人有问题:“我说你钥匙真丢了?”
    宫无绝脸色极其严肃,点头:“真丢了。”
    乔青狐疑的瞅着他,虽然不怎么信,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想这男人喜欢男人,难道……乔青深呼吸,拍拍胸口很淡定,幸亏老子是女人。既然她是女人那就没啥好担心的了:“那成,睡吧。”
    说完甩手往前走。
    后面一扯,她回头,就看宫无绝站在原地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床铺如临大敌。
    乔青好笑:“这大半夜了都,不睡觉你还想干嘛?”
    宫无绝迅速答:“睡!你先睡,我看会儿书。”
    宫无绝该死不承认他现在有点怂了,重点不是要跟一个男人睡在一起,而是乔青。他的心跳频率再次上升了几个百分比,这就是证据,不管他怎么不承认,有一个微小的可能性都那么坚实的在他心底某个小小的角落里摇旗呐喊着。宫无绝尚不足以分辨这可能性的真伪,按理说他是抗拒的,但是又有点说不清的期待?
    除了期待呢,还有什么?他望着那张床铺就如望着一头洪水猛兽,二十年来头一次产生了一种怯意。可是现在告诉她钥匙没丢?那真心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他十分淡定的执起一本书,上前靠到了床铺一角,开始表面很淡定实际不怎么淡定的翻了起来。
    乔青瞥他一眼,这男人在烛光下亦是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他并不是十分魁梧的那一型,但绝对可见挺拔身躯下的力量感,这会儿将发髻去了浓墨一般的头发随意的落下来,倚靠着床边翻一本古朴的书卷,清俊有型的侧颜低垂,是乔青从未见过的出现在宫无绝身上的优雅洒逸。自然了,前提是那睫毛不抖啊抖,那书也不是拿倒了的。
    乔青抱着手臂眉毛一挑一挑,越看越是有意思,她现在可以肯定,这男人尴尬了。
    她原本也是有几分不自在的,这会儿宫无绝的尴尬,反倒让她好笑了起来。
    宫无绝一边翻着书,眼睛落在书卷上但余光全部投射到床边站着的乔青身上,心里正催促着你不是喊着要睡觉么,咋还不睡,看什么看。乔青便给他解答了:“看玄王爷好大的能耐,倒着也能看的津津有味。”
    宫无绝一皱眉,目光落到书页上,瞬间一噎。
    再一次展现了当朝玄王的临危不乱,将书翻过来,继续看。
    乔青啧啧称奇,懒得拆穿这人,两下踢开了鞋子爬上床。越过宫无绝双腿的时候明显感觉下方的人一僵,那手微微抖着翻过一页书,抿着唇线强装无事:“快点儿。”
    待到她终于翻了过去,一张巨大的床榻一人躺在一头,中间仿佛有一根三八线一般宽敞的谁都不越雷池一步,宫无绝这要蹦出去的心脏终于平复了少许。听乔青躺在一边,忽然问道:“那玄天,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起正事,宫无绝正起神色,压下了心底的其他情绪。他回忆了一番:“我没见过他,不过姑苏家族和他有点来往,姑苏倒是曾提过他,对此人评价……”
    乔青挑眉。
    宫无绝移开眼睛:“疯子。”
    “疯子?”
    “不错,疯子。只有这两个字而已,想来姑苏的意思定然不是此人真疯,而是行为想法趋近于极端的那种。此人在玄气上极有天赋,翼州大陆之人,超越紫玄之后便可延缓衰老,而玄天,今年已届六十,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三十岁越过彩虹等级,便是环顾整个大陆,都算是一等一的天才了!”
    乔青点点头,彩虹等级之上,的确是一级一天地。三十岁,的确在全大陆都数得着了:“那我师傅多大?”
    宫无绝瞥她一眼:“你师傅,你问我?”
    乔青也觉得这事儿有点儿丢人,她家那不着调的师傅到底多大,她从六岁一直疑惑到现在,结果十年了硬是没套出丁点的消息。那人整天以本公子自居,年方十八说的是一点儿也不寒碜。丢人,丢人啊:“他应该跟你家有点渊源吧,我看上次你们识得。”
    提起这个,宫无绝的一张俊脸,刷一下,变脸一般黑了个彻底。咬牙切齿的吐出三个字:“没渊源!”
    一边眉毛挑一挑,乔青瞬间觉得有点冷。旁边男人冷气呼呼的冒,夏末初秋的晚上本来便有了点凉意。她抖开薄毯盖到身上,估计不是和他的家族没渊源,而是和他没渊源?这事儿应该跟他上次问的那个人有关,啧啧啧,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能让这男人炸毛:“成,没渊源。继续说玄天,既然你说他是个疯子,又是个天赋极高的疯子,那想必此人定是自命不凡的。”
    “可以这么说。”
    乔青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咱们下午的时候没解决的那个疑惑,为何玄云宗要在此时将那方盒子拿出来,只为了陷害我么。留着以后用来控制宫琳琅不是更好。那么,这些完全说不通,如果一切都说不通的话,则有一个可能性。从玄天的性格出发,这也许只是他的一个……”
    宫无绝亦是聪明人,开口接上:“游戏!”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这么说貌似有点儿戏了,但是却又是最好的解释。一个自命不凡的疯子,他们这毁掉药人的一举,绝对是对于这个疯子的最大挑衅。疯子么,本也不能以常理来推断。宫无绝嗤笑一声:“你倒是了解疯子的想法。”
    乔青伸脚踹他,宫无绝一提手,便隔着薄毯握住了她的脚。
    两人皆是虎躯一震。
    乔青脚一抽,宫无绝瞬间松手,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沉默。
    乔青想的是,要死了,这人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可她是个女人,这不等于欺骗人感情么。宫无绝想的是,刚才尽管隔着薄毯,手下却依然能感觉到,她的脚未免太小。平日里没人会注意到这个,今天却是觉得,最为一个男人的脚……
    宫无绝抬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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