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同我们一道回京。”将一串挂在檐上的半老腊肉拿下来丢进食材箱子里,姜韶颜对姜二夫人道,“姜辉自也会走,你便带着他同……老夫人就是了。”
    对姜老夫人那个人,她实在没有什么好感,自也不想对着她。只是眼下还要将她带回京中交给姜兆来处理这件事。
    送走了姜二夫人,又迎来了钱三同春妈妈、小雪白、小柳绿这几个人。
    “我不知晓此行去京城探望我兄长要多长时日,便想了想,把宝陵城里放的贷都收了回来,因要得急,这利钱也低了点……”钱三“嘿嘿”笑了两声。
    香梨看的一双丹凤眼中满是诧异之色:“你这放贷的,利钱低了还高兴?”
    钱三“嘿嘿”笑着直了直身子,解释道:“小桃红陪我一起去,她道她也没看到天子脚下呢,这一辈子没见过八方来朝的盛景还挺可惜的!”
    哦,原来笑是因为这个笑,香梨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继续收拾行李。
    眼见香梨不理会他了,钱三却想了想,又道:“我自打记事起就是个放贷的,也早习惯了放贷过日子。今儿突然收了所有的贷,原本还以为会不习惯呢,没成想,这感觉也挺不错的嘛!”他“嘿嘿”笑道,“爷我现在可是良民了!”
    良民不良民的关她什么事?说的谁好像不是良民一般。香梨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回。
    春妈妈摇着手里的扇子,依旧看钱三不顺眼,也没有理会钱三,只是再次问姜韶颜,确认了一番:“姜四小姐,你确定要带小雪白和小柳绿回京?”
    小雪白也就算了,毕竟是大功臣。可小柳绿这样的……不是送到谁家里,就给谁家挑事么?
    姜韶颜点头“嗯”了一声,瞥了眼眼珠乱转的小柳绿,对春妈妈笑道:“就她们两个。你看着她们!”
    小雪白除了矫情了些也没什么大毛病,小柳绿却不似什么安生的,自要寻个人来看着了。如此……还有比春妈妈更好的选择么?
    春妈妈听的眉心跳了跳,扫了眼一旁高兴兴奋的小雪白和小柳绿,“嗯”了一声,拉长脸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瞧这兴奋样,跟没去过长安城的土包子一般,真是没见识!不像她,她就……呃,她也没去过长安城,也有些兴奋呢!
    送走了钱三、春妈妈、小雪白和小柳绿这一行人,姜韶颜又走了一趟光明庵。
    这次,没有送吃食,而是送了一堆挖好的笋、腌制好的腊肉、蔬果……
    看着都快堆放不下的食材,静慈师太“阿弥陀佛”一声,脑中过了过这些笋、腊肉、蔬果变成一盘盘菜的样子,便觉得口舌有些生津。
    这丫头,一向都似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便知道她好这一口。
    想着女孩子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宝陵,静慈师太幽幽地叹了口气,默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才再次开口,看向女孩子道:“你这丫头,一向聪慧的紧,我也没什么要叮嘱你的。只一句话,小心些!”
    姜韶颜双手合十回了她一个佛礼,认真道:“师太放心,我会小心的。只是宝陵这边,江先生这里还请师太多费心!”
    正半眯着眼睛点头感慨“忘年之交要离开”的静慈师太点到一半的头突地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女孩子笑着朝她眨了眨眼,“每逢节日礼佛日,城中信徒送来的供奉第二日就不见了。师太这般的人自不可能做出糟践人心意的举动,我瞧了瞧,这么多吃不完会坏掉的供奉只能送去善堂了。巧的很,时常去善堂的江先生每次节后过一日便要去一趟善堂,善堂虽有一些无父母的孩童,可这些无法久放的供奉还是吃不掉的。所以,我想,师太一直在暗中接济他们。”
    一直暗中接济却从来不提,她提过宝陵茶馆,静慈师太也不曾多说什么,反而很快便将话题岔开,可见是知晓江先生他们的事是不能提的。
    “后来江先生同我说开之后,曾说过师太为我的事同他相争,”女孩子说到这里,再次双手合十朝她施了一个佛礼,道,“多谢师太!”
    “谢又有什么用?你还不是要掺和进去?”静慈师太听到这里“阿弥陀佛”了一声,挑眉看向她,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开始同江平仄合作的?”
    姜韶颜笑道:“年前在晏城的时候。”
    静慈师太“嗯”了一声,恍然:“难怪方大小姐年前会回一趟宝陵。”
    虽是因着各种缘由方大小姐和江平仄是同盟,可两人对待面前的女孩子态度自是迥异的。
    不过面前的女孩子显然并不在意这些,阳光下,女孩子神情温柔,目光却无比坚定。
    她一贯是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拿的定主意的女子。
    静慈师太想了想,最后叮嘱她:“你是个有主意的,我什么也不说了。只记得小心些!我还等着你将来有一日再回宝陵来看我呢!”
    前路漫漫,她也只有再三叮嘱女孩子要小心了。
    女孩子再次应了一声“是”,这才转身离开。
    回去的途中,经过宝陵茶馆门前,正见江平仄同茶馆掌柜靠在二楼的窗边向下望来,在看到她时,江平仄朝她点了点头。
    女孩子朝他笑了笑,放下了车帘。
    茶馆她便不进了,在人前,她同江平仄的交情没有这么深,有什么要说的也早在先时说过了。如此,就不必刻意走一趟,暴露他们相识的风险了。
    见过钱三、春妈妈他们,又拜访完静慈师太,同江平仄打了招呼之后,便只余一个方知慧了。
    一大早方知慧身边的丫鬟便过来说了,方知慧今晚会过来问问去长安的事,顺便带着烟花周蹭一顿暮食来着。
    只是待回到姜家别苑,还未来得及进门去准备暮食,白管事便迎了上来,道有客人来了。
    至于客人,不止令白管事意外,就连姜韶颜本人也没有料到。
    姑苏县令庄浩然。
    听闻他特意走这一趟是关于姑苏城的一些事想问问曾经的代县令吴有才的,只是不成想,这一问却问到她这里来了。
    远远便看到了正眉飞色舞的同庄浩然吹嘘姜四小姐是个天大好人的吴有才。
    对面的庄浩然却只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直到看到女孩子远远向这边走来时,一直不置可否的庄浩然面上才有了些许反应,他起身提醒了吴有才一句“姜四小姐来了”便远远对着姜韶颜率先开口了。
    “姜四小姐,裕水村一别,别来无恙啊!”
    那一日,他在裕水村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那辆马车。
    第四百七十四章 动身
    姜韶颜抬头看向面前过来的两人。
    一个姑苏县令,一个宝陵县令。
    两人皆是匆匆走来,似是想要急切的行至她的身边。不同的是其中一个健步如飞走的稳稳当当,一个磕磕碰碰,险些还摔了一跤。
    待两人行至近前,身后的小午及时出手扶了一把被自己左脚绊了右脚,险些摔了一跤的吴有才。
    “吴大人。”女孩子朝他点了点头,道,“有劳了,您下去歇歇吧!”
    吴有才原本想的要向她介绍庄大人、解释带人来的理由、而后走开让两人说话的过程,女孩子只一句话便替他做完了。
    吴有才挠了挠后脑勺,憨笑了起来:“也好,庄大人道想同姜四小姐聊聊,姜四小姐莫怕,庄大人虽然瞧起来威严了些,却是个和气好说话的。”
    女孩子“嗯”了一声,朝他再次点了点头。
    吴有才想了想,还准备说什么,一旁的庄浩然却不耐烦他这般废话下去了,毫不客气的开口道:“吴大人,本官不吃人,不会吃了姜四小姐的,你放心就是!我二人眼下有话要说,你还是先下去吧!”
    这般明晃晃的开口赶人,吴有才这才不再废话,跟着小午、香梨离开了。
    待到他们离开之后,姜韶颜才看向面前这位姑苏县令。
    其实先时已经看到过他了,不过到底是隔着裕水村的村民远远看过去有些不甚真切,此时近至眼前,倒是能把这位新上任的姑苏县令认真打量一番了。
    论其年岁,在一众县令里可说十分年轻,尤其方才在吴有才的衬托之下,更是显得有些“年少有为”的意味在里头了。
    姜韶颜的目光落到了庄浩然的眼睛上,看人她喜欢看眼。大抵被是现代那句“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影响?又或者别的什么缘故。
    她总觉得一个人伪装的再好,眼神之中总会透露出人的特质来。
    面前这位虽瞧起来“年少有为”,眼神却是犀利中带了几分探究,莫名的给人一种无所遁形之感。
    这眼神告诉她这是个硬茬子。当然若不是个硬茬子也不会到姑苏来当县令了,毕竟是要直面杨衍的。
    “庄大人。”女孩子收了目光朝他施了一礼。
    庄浩然抬手回了半礼之后目光从女孩子平静明亮的眼睛上移开,开口道:“那一日我看到有一辆马车停在裕水村外,因着彼时还要同村民说话,也无法追出来,只记下了马车的样子,前头驾马车的护卫的身形,以及马车离开后车辙印,你们的马车左边的车辙比右边磨损要大一些。”
    寥寥几语便可见此人观察力惊人,果然是曾经颇有清名的大理寺名官之后。
    “仅凭这些,若是没有合理怀疑的人选,我也无法确定那马车到底是谁的。”庄浩然顿了顿,又道,“吴有才这个人虽不是个恶人,却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可姑苏百姓对他评价似乎很是不错,再者他任代县令时的两次升堂确实也做了些事。我以为他大智若愚,所以请他推荐了得力人手……”
    可推荐来的人手虽然良善,却实在与能力出众无缘。
    “所以我想,他应当不是大智若愚,他就是个老实的、良善的却也没有什么大作为的县令。”庄浩然对吴有才的评价可谓一语中的。
    姜韶颜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却没有开口打断庄浩然的话。
    庄浩然便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所以,我猜他背后有人。”
    至于背后是什么人……
    “在我们这位吴大人口中时常挂在嘴边的名字便是姜四小姐,他张口闭口都是姜四小姐是个大善人。我便让人查了查姜四小姐的过往。”庄浩然说到这里,抬头目光再次落到了女孩子的脸上。
    还是那般平静的神情,眼神明亮,没有被说中心思的惊讶、诧异,而是坦然。
    如此的反应……没成想她小小年纪便这般沉稳!
    “姜四小姐一个来宝陵避难的千金贵女倒是没有被赶出京城来这‘小地方’的愤怒与自怨自艾,不仅如此,这宝陵城里几个说得上名号的,譬如那位光明庵的静慈师太、首富方家的二小姐还有放高利的、开青楼的倒是都同姜四小姐有所联系,一个人结交如此之广,且还能让放高利的、开青楼的这种人服服帖帖的,自不会是一般人。”
    庄浩然说着停了下来,看向她道:“你同杨家也不对付,所以当日听到姑苏发生的事,便是我不出手,你也要去裕水村的。”
    只是他先走了一步,女孩子便离开了。
    说起这个来,庄浩然其实是有些懊恼的,直接出面去裕水村寻人等同是直面对上了杨衍,他虽然不惧怕,但这种直面的事做起来还是最是能吸引人怒火的。若他肯等一等,让女孩子出了这个面,待到杨衍回来,倒是有人能分去一些火力。
    不过眼下……庄浩然道:“听闻姜四小姐要离开宝陵回京了?”
    女孩子点头:“我同季世子、林少卿、安国公他们一道离开。”
    好不容易找到个同盟,同盟却要走了……庄浩然觉得有些惋惜,只是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还是道:“既如此,那便祝姜四小姐一路顺风吧!”
    至少眼前这位姜四小姐在看不惯杨家这件事上是同他站在一方的,不过这一走,他这边怕是又要独自对上过几日便要回来的杨衍了。
    面前的女孩子道了声谢,却想了想,忽地开口道:“庄大人,我听说过庄家的事……”
    突然被提及自家……庄浩然抬了抬头,等女孩子接下来的话。
    “关于叶家那个案子。”女孩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庄家由此受了牵连。”
    对这个一来便对杨家如此强硬的姑苏县令,坊间多有传闻,这位庄大人的出身此时在江南道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那个案子是党争的结果,所以到底是不是真相谁也无法肯定。
    庄浩然闻言看了她一眼,道:“那个案子,我曾祖父有没有判错我也不知道。”
    他未查证过,所以也无法确定是非。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能查出个真相来,不管是对是错,也好向族人有个交待。
    只是这世间很多事不是他想便能去做的,且不说几十年前的真相难以查证,就说朝廷也不会容许他这般不断的翻查前朝旧案的。
    这个案子搬倒了一个张家,一个叶家,这两家皆曾是中原大地上的大族,论其牵连之广,怕是鲜少会有案子高过这个案子的。
    “我对杨衍一党人也确实有怨言,他们当年为了朝堂相争,好不容易逮到了曾祖父的旧案,便开始大肆打压。我们庄家彼时不过是那颗刚好送上门被打压的棋子而已,家母由此受累而逝,我也险些被断了仕途,我自是不喜欢杨家。”说起他与杨家的旧怨庄浩然很是坦然,“不过杨家若当真没有问题,怎可能将杨家大宅内外修建的如此阔绰?那位杨老夫人能为一个贴身的老仆枉顾人命悬赏,又会是什么慈悲为怀良善的老妇人?再加上他们自称的马车相撞之事,杨家自己的马车一前一后相撞,怕是多与内宅龃龉有关……”
    听到这里,姜韶颜心中不由一跳:还当真是让庄浩然猜的七七八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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