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步看一步?那就是她自有主张了。静慈师太见状便没有再多说,只是半阖着眼睛,捏着花糕道:“那老尼再碰上这等撞鬼的给两张符就了事了。”
    姜韶颜点了点头。
    静慈师太又挑了一只山楂糕吃了起来:“姜四小姐,你方才给的香油钱可不少,老尼瞅了瞅,你的香油钱在今日的信众中都能排到前几了。”
    姜韶颜:“……”顿了顿,女孩子正色道:“我还以为我这些钱不多,却不料宝陵城的富户似乎对光明庵并没有很阔绰嘛!”
    静慈师太瞥了她一眼,道:“我是想说姜四小姐你出手这般阔绰,可是如今手头丰裕,赚了不少?”
    “哪里哪里,又不如方二小姐那般开铺子做生意,能赚什么。”姜韶颜谦虚道,“也就小赚而已。”
    姜二夫人允诺的高利钱还未到手,确实还不算多赚。
    静慈师太当然不信,却还是“嗯”了一声,顿了顿,又对姜韶颜道:“听说那方二小姐近些时日总往你那里跑,方二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尼也是了解的。虽然不至于背后阴人,性子也算直爽,却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要是好相与的也不会当街拦人过来骂人了。
    如今一个桀骜不驯的炮仗似的刺头跟着她跑进跑出的,俨然一副跟班模样,可见姜四小姐为收服这个刺头花费了不少力气。
    不过以方二小姐的性子,要么不收服,既服帖了也“乖”的很。
    “那雪蚕须拿到手了?”静慈师太问她。
    姜韶颜点了点头,道:“我剪了一把下来,应该够用了。”
    一……一把。静慈师太默了默:“……如此的话剩下的便是钱财与那宫中才有的雪莲叶的问题了。”
    钱财的话,瞧着姜四小姐这样……应当有自己的办法,实在不行,问听话的方二小姐借些也成,毕竟提到钱这种事,方家并不缺。所以,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国库里的雪莲叶了。
    “你这雪莲叶……”静慈师太犹豫了片刻,说道,“兴许还是要回京城再想办法了。”
    姜韶颜再次应了一声,淡淡道:“或许吧!”
    话没有说死,这倒是姜四小姐的作风。
    她瞧起来年纪虽小,可多数时候都是自有自己的主意的。
    看着面前这些时日清减了不少的姜韶颜,静慈师太突然有些费解:“姜四小姐,恕老尼直言,你这般的人究竟是如何看上那位季二公子的?”
    这一点,越是了解姜四小姐,越是令静慈师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这季二公子可有长处?勉强有吧!其一长得好,可长得好这一点京城里长得好的公子到处都是,况且他的长得虽好却也没有好到如何稀少到难得一见的地步啊!
    依静慈师太来看,这长得好当然是长处,可这好的标准却也不低的。起码……起码要到季世子那个标准又或者如那位林少卿那般耐看,气质本事皆出众。
    似季二公子这样的委实还没到只凭借这一处便能成为不可忽视的优点的地步。
    再者那所谓的才华……
    静慈师太轻哂:“他要不是安国公家的二公子,抹去了姓名,将他的大作挂到崇文馆里也不过中上而已。”
    这一点姜韶颜也是深以为然的。不会作诗词不代表看不懂好坏来。好歹原主那是抹了姓名挂到崇文馆里,在人不知其身家背景的情况之下能被评为京城第一才女的,季崇言论诗才可是比不过原主的。
    若是个天真纯善养在深闺不知外界险恶的或许会为这样的季二公子一时着了迷,可姜四小姐这样的……静慈师太总觉得认识姜四小姐越久越是难以理解这件事。
    其实这件事早先时候静慈师太就已经问过姜韶颜了,当时她道“一时为情所迷”,这答案当然没有问题,毕竟人为情所迷时干出什么荒唐事似乎都不奇怪。
    可……静慈师太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这个问题便连姜韶颜自己都没法解释,总不能告诉静慈师太是因为芯子里换了个人吧!那就是当真要找人来驱鬼做法了。
    姜韶颜笑了笑,没有多说,将此事揭了过去。
    静慈师太也是个通透人,见状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今日光明庵不开火,自也没有姜韶颜的用武之地,几块糕点下肚,又喝了两口茶之后,姜韶颜起身告辞。
    静慈师太也没有多留她,唤来静安将她送出去。
    目送女孩子离开之后,静慈师太才起身去了后庵,径自出了光明庵的后门便到了她日常静修的屋宅,那个姜韶颜曾经踏足过,锅碗瓢盆、油盐糖酱俱全的屋子。
    推门进屋,屋里却早有一人在那里等着了。
    眼见静慈师太推门进来,坐在桌椅旁等着的人连忙起身向她行了个佛礼,唤了一声“静慈师太”。
    “江施主。”静慈师太还了他半个佛礼,抬眼看向在屋里等着的人。
    姜韶颜此时若在的话,怕是会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所谓的江施主不是别人,正是宝陵茶馆那位说书先生江平仄。
    一个是宝陵城中赫赫有名的光明庵的庵主,一个却是茶馆里的说书先生,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见面的语气却分外熟稔。
    静慈师太坐了下来,叹了口气,看向江平仄:“他们……还好吗?”
    江平仄点了点头:“还行。只是晏城之事一出,京城来的那两位暂时也未去管他们。”
    “今日庵庙收了不少香油钱,光明庵也还不到修缮的时候,你们拿去添些米粮修补一下屋舍什么吧!”静慈师太垂眸沉默了片刻,说道。
    江平仄一听脸色一僵忙道:“这怎使得?”
    “怎使不得?”静慈师太对此反应却是淡淡的,“我佛慈悲,信众的香油钱本就当去到需要的地方,需要的人身上,你们便是需要的人。”
    宝陵确实是个福地,给了这些当年从那人间炼狱中逃出来的伤兵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第一百九十三章 值得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静慈师太唏嘘了一声,发出了感慨:“二十年,老尼看着你们英雄迟暮……”
    “还没有呢!”江平仄打断了她的话,道,“二十年前我们二十上下,如今也不过四十上下,远不到迟暮的时候,当年廉颇、黄盖这等人物六七十岁还能挂帅……”
    静慈师太瞪了他一眼,道:“老尼不过是感慨,感慨你懂吗?不会说话就莫要插嘴!”
    这话一出,江平仄便笑了,道:“是,是平仄的错。”
    静慈师太这才冷哼一声,嘀咕了一句“好好的感慨被你这般一打断还能说什么?”。
    江平仄又笑着赔了一声不是。
    静慈师太再次狠狠的剐了他一眼,顿了片刻之后忽地问他:“这二十年……你们值得么?”
    这二十年,他们是天下人口中的“死人”,尸骨无存的死在了白帝,彼时他们中很多人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不少甚至还不曾娶妻生子,喊着“天下未定何以为家”在战乱时却毅然投身了军伍。
    其中的大多数人都死在了二十年前的白帝,剩余的人拼劲全力逃了出来到了宝陵。彼时还不曾娶妻生子的少年儿郎没有一人离开,更是舍弃了多数人追求的娶妻生子的机会留了下来,成了没有姓名没有声名的“笨匪”。
    从出征时被邻里羡慕夸赞的少年儿郎变成了一个“匪寇”,江平仄垂下眼睑,压下心底的苦涩,默了默,道:“我一直以为是值得的,只是很多时候却也忍不住动摇起来,如此下去到底有没有盼头。”
    他们不惧丢了姓名和身份,在乎的却是能不能成,若是所做一切都是徒劳的,那这些年的坚持为的又是什么?
    “年前老迟偷偷回了一趟家,”江平仄说道,“没有同他口中的老迟婆相认,只是远远的看。”
    二十年前,他们中大多数人还不曾娶妻生子,却也有例外,譬如老迟。他娶了妻还生了子,妻子是青梅竹马的邻村小妹,大半辈子不曾出过村,走的最远的地方是当地的县城。一辈子也只想和一个人过一生。
    “老迟婆把儿子养的很好,今年娶了新妇,也是邻村的妹子,知根知底的,感情很好。”江平仄说到这里,声音有些涩然,“家里也是井井有条,老迟没有娶错人。只是老迟婆身子不大好……”
    静慈师太波动佛珠的手慢了下来。
    “二十年等的够久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不行……”江平仄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往后就是我江平仄一个人的事了,大家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静慈师太抚着手里的佛珠,看向他叹道:“如此……赔上自己一生,你们求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当年为何会投身军伍?”不等江平仄开口,静慈师太便问了出来:“难道不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日子过得下去?如今的大周不就是你们当时投身军伍所求?”
    “我也不知道。”江平仄闻言却在一旁苦笑了起来,他闭上了眼睛,声音怅然,“可我每每一闭眼,当年的情形都会出现在眼前,无论怎么忘都忘不掉。我若是忘了,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
    静慈师太听的再次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幽幽叹了口气,道:“罢了,自古世事难两全!”
    “多谢师太!”江平仄垂眸道。
    静慈师太摇了摇头,只是顿了顿之后才再次问他:“我虽知晓你们的存在,可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这一次,你突然寻上我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帮人不会是个合格的匪寇,即便是饿的啃树皮了都不会突然上门来,所以这一次,定然是有别的缘故。
    对此,江平仄并没有立刻回答静慈师太的话,只是顿了顿,忽问静慈师太:“师太方才在同姜四小姐说话?”
    静慈师太闻言眼皮一跳,却还是下意识的点了下头,道:“不错,姜四小姐是老尼的忘年小友。”
    这在宝陵城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江平仄听罢顿了顿之后再次开口了:“我们准备同姜四小姐合作。”
    这话一出,拨动着手里佛珠的静慈师太便脸色顿变,厉声脱口而出:“江平仄,你们怎能牵连无辜?”
    这反应饶是早有准备,意料到静慈师太会反对的江平仄也有些意外。
    认识静慈师太二十多年,也算多年的好友了,便是当年他们一行人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也未见她有过这么大的反应的,这一次,静慈师太的反应却委实大的有些超乎寻常。
    这般大的反应,看来姜四小姐在静慈师太心中的地位远比他以为的要重要的多。
    从姜四小姐来宝陵也不过数月而已,他们却是实打实二十多年的交情了。不过眼下看来交情这种事也不是单以认识久远来衡量的。
    不过……无辜?江平仄苦笑了一声,开口道:“静慈师太,您怕是还不大了解姜四小姐!”
    说她不了解姜四小姐?静慈师太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说说无缘无故将她牵扯进来到底是做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寻常的闺中小姐,父亲东平伯虽说有些手段,可在长安城权贵中却也排不上什么名号。祖辈更是连出都没出过长安,同二十年前的事没有半点关系,你何苦去将她牵连进来?”
    “一个寻常的闺中小姐?”江平仄咀嚼着口中这句信任感满满的话,再次苦笑着开口了,“一个寻常的闺中小姐会一眼就认出我在宝陵茶馆后布置的阵法?”
    “一个寻常的闺中小姐会叫的出我江平仄的名字?”
    “一个寻常的闺中小姐会猜得到我们这些当年白帝之战剩余活口的存在?”
    一连三问听的静慈师太目瞪口呆。
    “我们小将军喜欢的那位江小姐身边有个名唤阿鱼的女婢,从姜四小姐遇上那个叫阿鱼的女婢开始,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江平仄静静的说道。
    静慈师太眉头紧蹙,拨动佛珠的手一顿,顿了顿,道:“你们可以当做不知道。”
    “师太喜欢姜四小姐,不忍她牵连其中,可曾问过她的意思了?”江平仄开口反问静慈师太,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是姜四小姐最先找到的我。”
    第一百九十四章 身世
    “姜四小姐很聪明。”江平仄说道。
    这一点倒是难得能令静慈师太也认同之处。
    “她若是个蠢瓜蛋子能同老尼做忘年小友?”静慈师太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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