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插了句嘴:“皇阿玛,舜安彦应该是累了,毕竟长途奔波又快马加鞭回京,他现在肯定想歇一歇。”
    “也是。”康熙赞许地瞧着舜安彦,不由为自己的母家骄傲,“舜安彦,你原不用来的那么急,船飘了这么久在海上歇一歇也好。”
    舜安彦谦和道:“在法兰西拿到了法王回信,又得了许多新东西,奴才迫不及待想与万岁爷禀报。”
    “可不是。”九阿哥今儿在御前话格外多,敦实的身子一个劲地靠近舜安彦,“不过舜安彦跑得快不如跑得巧,皇阿玛,儿臣几个正巧明日要给五妹妹过寿呢,舜安彦这一回来,五妹妹寿辰时麾下就多了个看猫人。”
    康熙没好气地白了眼九阿哥,“老九,五公主的猫让她自己管!”
    那只叫彦寻的猫康熙早就不顺眼了,偏偏元衿宠的要命,连带除了老四外的所有皇子都惯着它。
    九阿哥笑着,把大手按在舜安彦的肩上,“舜安彦乐意管是吧?”他回头瞧舜安彦,狭长的眼睛闪过丝让人不安的光。
    舜安彦心里划过丝凉意,想躲,但在康熙面前无处可遁。
    他紧了紧怀里的那只猫,勉强笑了笑,“公主有命,奴才自然遵从。”
    “只是公主有命吗?那我也养只狗,你帮我一块儿看了!”
    “胡闹!”康熙打断了九阿哥,“别整日和元衿一样,都把舜安彦当什么了?”
    康熙没好气地瞥了眼舜安彦手里的猫,语重心长地说:“舜安彦啊,你回去歇几日,朕会给再安排个差事,你如今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大人了,要把心思多用在正途上,把你去欧罗巴知道的东西都用上。”
    “是。”
    于是舜安彦和九阿哥他们从清溪书屋退了出来。
    大多数皇子于西洋玩意儿不熟,刚在御前也没多插话,倒是元衿生辰的事他们更有共同话题。
    太子一出来就问:“你们给元衿的生辰都备什么了?”
    三阿哥和元衿自认是诸皇子中关系较为一般的,“我与五妹妹没有各位兄弟熟,就找了幅王羲之的真迹。”
    太子愣了愣,再看向老四。
    胤禛很淡然,不过是区区一个生辰,他和元衿的感情不差这一天两天。
    “元衿羡慕我给小狗做的衣服,我就给她的猫也依样画葫芦弄了几件。”
    胤祺嗔怪地瞧着他,“呵,四哥,你早上还骂猫呢?”
    “我对事不对猫。”胤禛板着脸问,“老五你呢?”
    五阿哥自认那必须是诸皇子里元衿最好的哥哥,骄傲地昂着头说:“一句两句说不清,反正多得很,到时候你们看就是了。”
    其他几个阿哥纷纷骂了老五一句瞎嘚瑟,开始互相出主意,争取别在明日被比的太惨。
    只有九阿哥全程不在意,笃悠悠地瞧着舜安彦一瞬不瞬。
    十阿哥发现了,悄悄扯扯他袖子,“九哥,干什么呢?从刚才到现在,你眼睛就没从舜安彦身上下来。”
    他深知自家九哥热爱所有西洋玩意儿,当初舜安彦跟传教士走,他还在屋子里长叹短嘘了许久,只恨不能跟着一同去。要说九哥嫉妒人家,他都信。
    但偏偏这眼神又不是嫉妒。
    “九哥,你不对劲,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老十和老九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虽老九比他头脑灵活许多,但大多数事都不瞒他。
    “好事坏事?你快给我说说?”
    九阿哥拿胳膊肘戳戳弟弟,抬着下巴问:“傻弟弟,你知道聪明人犯蠢什么样么?”
    “我怎么知道?”老十作为书房里众所周知的“非聪明人”,在一群聪明绝顶的哥哥碾压下,从来没享受过聪明人的夸奖,“你要骂我蠢就直接点。”
    九阿哥削了老十的头顶,“不但蠢还没眼睛。你仔细瞧瞧舜安彦。”
    老十眯着眼睛看向前方——
    舜安彦,男,十八岁,个子约五尺七寸,海风吹得变黑了些,身姿挺拔,个性无趣,功夫不错,功课上佳,五哥的伴读,五妹妹的猫奴,皇阿玛未来的肱骨。
    比他的前途都光明。
    “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啊?还是这么个人,这么个样子,连手里的猫都是原来那只。”
    九阿哥给了他个白眼,“他一个大男人没事干抱什么猫啊?你没事干你抱只猫进进出出啊?”
    “那不是元衿的猫么?还是他送的呢。”
    “宫里这么多人,他怎么不送你猫?不给我养猫?”
    九阿哥快要被弟弟气死了,天可怜见的,他怎么就和这个蠢弟弟关系好?还有没有第二次投胎重新选择的机会了?他要换个聪明的弟弟,能和他一起一眼看穿真相。
    “你再仔细看看?用你的大脑袋瓜子想想?船在广州刚靠岸,东西都还没装箱,人骑得马都快死了,赶在今天到京城,人一到没去清溪书屋没去找五哥也没回佟家,直接去找了那只猫,还不够明确吗?”
    “他喜欢猫。”
    九阿哥又抽了老十一巴掌,“他喜欢元衿!”
    *
    在老十大惊小怪把秘密嚷出去前,九阿哥就把他的蠢弟弟连拖带拽回了无逸斋。
    “我的天呢,九哥你不会看错了吧?”
    “你当我是你?”
    十阿哥一拍掌总算是有点明白了,“怪不得呢,我还想怎么那么巧,明儿我们给元衿准备了那么多好玩的,舜安彦全能赶上,结果他就是为了这赶回来的?”
    老九用小夹子夹碎了一枚小核桃,晃着腿摇着头给老十递了个核桃肉,“吃点,补补脑子。”
    老十扔进嘴里,嚼着问:“九哥,你快给我说说你怎么发现的?”
    老九剥着小核桃细数几年前的细节,从元衿偷袭舜安彦他认得出,到大报恩寺和噶尔臧,再到养那只猫的种种细节,惹得十阿哥连连惊呼。
    “怪不得呢!九哥,你简直是神人!”
    “九哥,你说他动这歪心思多久了?”
    老九摇摇头,“不知道,说不定他自个儿都不明白呢。我总觉得他对着元衿有点逆来顺受,你觉得吗?”
    老十狂笑,“元衿可是公主,再说了,她这么柔柔弱弱的,谁敢欺负她?也不怕遭天谴。”
    他又想了想,拍拍九哥的肩膀,“九哥,要不咱们点拨点拨舜安彦吧,五妹妹也不小了迟早得找额驸,舜安彦和咱们一起长大,总比其他人都靠谱些……”
    “呸!”九阿哥啐了他一口,“你少管闲事,管多了你小心四哥五哥还有太子揍你!”
    “那咱不能让元衿错过好姻缘吧?”
    九阿哥一口核桃呛在了喉咙口,差点给自家十弟吓得背过去。
    “你闭嘴吧!姻个头头头头头!元衿才多大?她懂什么?再说了,我瞧着她对那个福君庙的和尚都比对舜安彦亲近点。”
    九阿哥严肃地指着老十说:“我警告你啊,从现在开始闭上嘴,睁大眼,跟我一起看戏。瓜子可以分你点,但你要说漏嘴,我以后什么都不告诉你了!”
    老十捂着嘴拼命点头,顺便瞟了眼桌上的小核桃。
    老九嫌弃地替他剥了一个,塞进了他的嘴里。
    *
    第二日,便是五公主元衿的生辰。
    这是她穿来第六个生日,比起刚来时的弱不禁风,她现在已经可以披着大氅顶着寒风参加哥哥们给她办的“爬梯”。
    今年不知怎么,这群皇子主动提议要替她大操大办。
    元衿坐在梳妆镜前打哈欠,“青山,你说皇兄们都怎么想的,今年的戏单未免也太长了点。”
    她转着手里的一张红笺,上面是字最好看的三阿哥写的寿辰安排——
    早上先在疏峰和太后一起用膳,太子出的小厨房,配连夜从京城里购置的最有名的酱菜、点心。
    接着去牡丹园开戏,九哥亲自拉一曲小提琴开场,四哥指挥三只小狗拜寿。
    中午去清溪书屋与康熙德妃用膳,大阿哥出的烤全羊,七阿哥和八阿哥操刀割肉。
    下午在后湖泛舟,十阿哥以下的小阿哥凑的戏班子,要在水上传音十里。
    若不是太后开口说晚上天凉元衿受不住,三公主和四公主还打算把她带去玉泉山过夜。
    好家伙啊好家伙,这群清朝的皇子公主果然是天潢贵胄,硬是在条件简陋的清朝,给她凑出个马不停蹄的生日宴。
    青山打开了个匣子,是德妃昨儿晚上就送来的。
    “德主子说您是大姑娘了,以后首饰都得更精致。”
    元衿扁扁嘴,“哎,凭什么小姑娘就不能精致呢?”她赶忙瞧去,却是喜笑颜开。
    今年这生日真的不一样,活动多礼物也重,就光德妃这一匣子首饰抵得上过去几年所有的礼物。
    元衿捡了水头最好的一个镯子问:“到底为什么呀?怎么突然都把我当大姑娘了呢?”
    青山也不明白,宫里没有明确的时间说什么时候算成年,她也不知道怎么一夕之间后妃皇子公主都认定自家小公主长大了。
    元衿装扮妥当,赵进寿在外禀报:“公主,大阿哥和太子还在御前,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在外头等您了。”
    元衿揉揉耳朵,问:“赵进寿,你说着嘴不瓢吗?”
    “阿哥们都来了,吉利着呢!”
    元衿披上披风走出去,胤禛第一个朝他招手。
    “昨儿睡得好吗?”
    “好啊,彦寻被舜安彦带走了,早上没有猫压床可清净了。”
    胤禛笑说:“这厮回来也算有用。”
    胤祺则催促道:“快去瞧瞧舜安彦来了没?他没来,彦寻就来不了!”
    “还是五哥哥贴心,知道我想彦寻。”
    赵进寿禀报:“佟少爷早就候在疏峰外了,太后见他来得早,便叫他先进屋子暖暖。”
    老十听见,朝九阿哥挤眉弄眼,被九阿哥打了下头。
    于是众人一齐去疏峰请安。
    太后早已装扮齐全,一身万福万寿红底常服满脸喜庆地坐在正堂中央,在孙子孙女们来前正殷殷问着舜安彦西洋趣闻。
    舜安彦不会说大话,可欧洲的情形对清朝的任何人都是莫大的新鲜,三言两语便足够太后惊叹。
    “他们还会在宫廷里一起跳舞?”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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