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警卫员和赵成锡那边几人都是冷着脸一牛车的血腥味。
    颜欢这边气氛却还好。
    当然牛车里很多人,就算乔振豫跟颜欢同一辆牛车,两个人也没说什么话。
    就是颜欢在跟袁家人闲聊。
    例如他们一家在山上的生活,原先跟村支书家的关系,山外他们女儿的生活,赵兰珍这些年有没有来过,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又问赵兰萱以前在山上的生活……听着是闲聊,但乔振豫很快就发现,这一番闲聊之后,又拼凑出了很多原先并不知道的细节真相。
    或者因为他们本身并不知道袁大娘害赵兰萱的事,或者因为颜欢的说话方式让他们放松,东一锤子西一锤子的,然后还有两个孩子,颜欢拿点心一哄,就什么都问出来了。
    例如原先这一家跟村支书家的关系可并不差。
    十分照顾他们。
    每年或隔上一年乔振豫过来,村支书还会上他们家唠嗑好一阵。
    还有赵兰珍,差不多两年前的时候也来过一趟。
    颜欢算着时间,应该是他们离开农场,在西州城安顿下来之后。
    那段时间,也是沈家算计着逼她嫁给郭大为的时候。
    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经了这几天,她身上的情感情绪好像易波动了许多。
    这大概是人味?
    到了公社,乔振豫给西州城公安局那边打了一个电话,袁大立被送去了公社的医疗站处理伤口,而另外两位村民就在医疗站被派出所的人带走了。
    袁大立躺在病床上,满脸灰白地看着派出所的人拉走了那两个村民。
    等人都走了,警卫员也跟着派出所的同志去交代事情,医疗站小病房里只剩下了躺在病床上半死人一样的袁大立,还有站着的乔振豫,赵成锡和颜欢。
    颜欢还是笑吟吟地。
    她看着袁大立,慢慢道:“二十一年前你受人指使诱逼袁大娘想要让我阿妈一尸两命,我侥幸被人抱了出来,我阿妈还是死了,二十一年后,你背后的人欲掩盖罪行,就再次指使你,趁着乔军长和我一起来给我阿妈上坟的时候,欲杀人灭口,埋尸山坡……你们觉着这样,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你们当年犯的罪行了,是也不是?”
    乔振豫和赵成锡听到颜欢的话都不由得看向她。
    两人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然后若有所思。
    袁大立更是一愣。
    当年他的确是受乔振兴指使。
    但这次他却是突然听说原来当年的那个孩子并没有死,还跟着那位首长一起来探坟了,心神震荡,立时知道当年的事出了差错……那该死的老婆子骗了他,联合着外人骗了他,那赵兰萱虽然死了,但孩子却趁他不在送了出去。
    他立即想到,那位首长一直以为妻女都死了,这回突然带着女儿回来,必然要查当年的事。
    他原本还寄希望于老婆子不敢把真相说出来,只说偷偷把孩子送走了就成了,可他派人去打探,却说看到老婆子跪在那几人面前涕泪横飞的诉说求饶,那几人发现了打探的人,立马就追了出来抓了他。
    他就知道坏了。
    让他害人的是乔振兴。
    但那乔振兴却是那位首长的亲妈亲大哥。
    事情真相出来,那首长最多抽他大哥一鞭子,最后要吃牢饭偿命的肯定是他。
    所以他看着外面乌幽幽的山,心一横,就纠集了自己的兄弟族兄,打算一不做二不休,让他们直接葬身山腹,再引了野兽啃了他们的尸骨,那这世上也就再没人追查这事了。
    就是那乔首长家里,自己身上有屎在,恐怕也只想把这事掩下去。
    他想得很好,心也下得很狠。
    却没想到一出手就败在了人家的枪下。
    但这次的事却和乔振兴无关。
    颜欢看着他,笑道:“不过你放心,煽动乡亲,想要聚众谋杀首长,作为主谋,指使者,这是大罪,死罪,但被煽动的人,从犯,根据犯罪者的情节严重程度,受到的刑罚也不一样,像是那些乡亲,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被你煽动或者骗了,再加上首长完好无损,可能就是教育一顿,劳改几天,就送回去了……但主犯……”
    她长相绝美,笑意盈盈的看着袁大立,可袁大立却觉得毛骨悚然,只觉得冷汗涔涔,腿上的痛都更剧烈了。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冲开。
    一个人大汗淋漓的冲进来,一冲进来就在屋子里一阵乱看,看到床上的袁大立就是一阵瞳孔巨震,但他立即转头,看着乔振豫就喊了一声,道:“振豫,你没事吧?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出了事,竟然有胆大包天之人想要在山野害你,没想到咱们新社会之下,竟然还有这样的荒野刁民,想要谋财害命……”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冲到乔振豫身边,伸手就像是要拉他,问道:“振豫你有没有……”
    “砰”得一声,乔振豫却是一脚踢翻了他。
    他在部队数十年,身手哪里是寻常人可比?更何况他从得知兰萱真正的死因,怒气就已经不知道积聚了多久,这一脚是真正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一向养尊处优的乔振兴哪里受得住?
    乔振兴被一脚踢飞,直接撞到后面的桌子上,一阵“霹雳乓啷”,桌上的东西连着桌子都到处横飞。
    乔振兴倒在地上,遽痛和头晕目眩之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跟着乔振兴进来的还有他儿子乔卫东。
    乔卫东什么也不知道。
    当年的事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也并不是很清楚……他之前没跟着去京市,甚至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变故,不知道颜欢就是他二叔的女儿。
    他只知道他爸一回来就叫了他急匆匆地来这个偏远的下水公社。
    然后刚到公社竟然就听到一件耸人听闻的消息,他们二叔昨天也来了,今天去什么袁家村,路上竟然遇到一帮匪徒想要害他们二叔……天,这是什么匪徒?!简直是吃了豹子胆。
    好在二叔虽然只带了一个警卫员也轻松制服了他们。
    他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但他爸却是听得面色大变,冷汗涔涔。
    然后问清楚说他二叔还跟那匪徒的首领某个村的村支书在医疗站时,都顾不上跟他说话,就直接冲了过来。
    但他更没想到,他爸刚问候他二叔两句,就被他二叔饱含怒气的一脚踢飞了。
    那架势,分明是下了死力在踢。
    乔卫东急急地上前去扶他爸,然后抬头就跟乔振豫道:“二叔,您这是刚什么?我们刚到公社听说了你出事,爸十分担心,急匆匆就赶了过来……他只是关心你……”
    他看到他爸嘴角吐出血来,又急又担心又惶恐,几乎语无伦次道。
    乔振豫冷哼一声:“关心,是关心袁大立说了什么吗?”
    他转头看向袁大立,厉声道:“这次的主犯,不管是谁,绝对会从严处理!你给我老实交代,否则就算不是死罪,你这辈子也别想从牢房里出来了!”
    他明白了自己女儿的意思。
    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就算是翻出来,那些罪要治起来,刑罚也重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罪魁祸首,他的亲大哥,怕是会丝毫无损。
    所以她要把这次谋杀他的主谋犯算到乔振兴的身上。
    他当时命令警卫放了那偷窥的黑瘦老头,又特意留在袁家村吃了一顿午饭,为的,原本也就是引蛇出洞。
    当年的旧事,哪里够重罚这些人?
    哪够消解他二十多年妻亡女散的心头之恨?
    颜欢笑吟吟地,又接了乔振豫的话,道:“而且,竟敢胆大包天谋杀首长,谁相信你一乡野支书会为了财做这种事?谁知道你是不是建国前就残余的汉奸特务,这次就是特意趁首长下乡上坟的时候暗杀他的?我看,就该送到特殊监狱,用上最残忍的刑罚……例如,一刀一刀的剐上一剐,看你还不老实交代!”
    双重相逼之下,袁大立终于崩溃。
    他猛地尖叫道:“是他,是这个人指使的,是乔厂长指使的。二十一年前,他逼着我,让我杀了首长的妻子赵老师,让她一尸两命,现在首长和女儿一起回来了,发现了当年的真相,他又用当年的事情逼我,说我如果不让首长死在大山上,首长一定会清算当年的事,让我不得好死,都是他,都是他逼我,是他害怕当年的事爆出来,就逼着我干这杀人犯火的事……”
    说完嚎啕大哭,道,“要不然我一个小小的村支书,好好的日子不过,疯了刚害首都来的首长吗?我都是被逼的,都是被这个人逼的。”
    乔振兴瞪着袁大立,目眦俱裂,想要骂他疯子,血口喷人,可话没说出来,鲜血却是一口先喷了出来。
    第80章 天理循环
    乔振兴喷了一口血出来,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乔卫东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不过他爸不了话,他却还是能说的。
    他扶着乔振兴,心急之下就冲着袁大立吼道:“你疯狗一样的乱攀扯什么?你,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我爸他是你口里首长的亲大哥,你就算是乱咬什么人害他,也不可能是他!你分明是……”
    “那你们跑来这偏僻的下水公社做什么?”
    颜欢突然打断他,笑道,“乔军长的行踪是保密的,你们不是故意打探,怎么会知道他在这边,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你们这次过来,难道不是过来看看这群人成事了没有吗?”
    乔卫东气得也急得满脸通红。
    他转头就跟乔振豫道:“二叔,你别听这些人胡说八道,爸他就是担心你,才追着过来的,二叔,我爸他是不可能害你的!”
    说着眼泪恨不得带着血滚下来。
    乔振豫冷冷看着他。
    当年他因为兰萱的事跟家里差点闹翻,他执意要跟兰萱结婚,带她走,但部队结婚是需要先递交申请的,两人不能提前领证,他的意思是先办仪式,然后带兰萱去部队,等结婚申请批下来,这事他早就跟领导说过,虽然领导劝过他,说兰萱的成分可能对他的前途有影响,但他坚持,领导也同意了,是不可能卡他的结婚申请的。
    可是却没想到同时遭到了家里和兰萱家里的强烈反对。
    他可以不顾家里的反对带她走,但兰萱却不愿不顾兄姐的意愿跟她走。
    所以他只能让她在家里等她,跟她说等结婚申请批下来,他要是能回来一定回来接她,要是他暂时回不来,就安排人接她过去。
    哪里知道一个月后,才一个月,结婚申请批了下来,他等到的却只是一封兰萱的断绝关系的信,还有家里说兰萱跟陆伽元一起下放的消息。
    更不知道兰萱家里发生那么大的变故。
    一年后他再回来,见到的只是山头上一座孤零零的坟。
    他被陆伽元痛斥。
    去找赵兰珍,再被赵兰珍怒骂痛斥,说是他和他家里人一起联手害死了兰萱。
    他怎么还有脸来见她。
    那时他跟家里的关系就彻底冷淡下来。
    但再冷淡,他自己没有子嗣,对自己大哥唯一的儿子仍是照顾的。
    可现在他看着这个侄子,却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他冷冷道:“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在我回了西州城之后,就不顾自己脸上的伤,也急匆匆地回了西州城,然后又第一时间跑到这个偏僻的公社吗?”
    他那日是坐飞机直飞西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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