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也看过去,说实在的,罗氏因为是望门寡,极少出现在公众面前,而原身老太太也不是善应酬的人,两人见面,竟也是头一次。
    那罗氏,大概常年如素礼佛的缘故,人有些清瘦,过年也穿得并不艳,偏淡雅,一张脸倒是给人有几分沧桑的故事感,眉眼疏郁,显得人也暗沉几分。
    反观另一边的黎氏,穿着不算出格,却因为夫妻恩爱,儿女双全,脸上并无被生活磋磨的痕迹,人年轻,柔婉清贵,可大概是因为回京后的糟心,眉眼里有着淡淡的轻愁。
    现在两人一左一右的伴着袁太夫人而坐,听了这话,顿时有些不自在。
    “宋太夫人,你说是不是,袁太夫人有福气吧?”那人又笑着问了宋慈一句。
    宋慈反问:“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第1287章 您的嘴用磨刀石磨过么
    咳。
    宫嬷嬷瞥向自家太夫人,眼里生了几分无奈,您这张嘴哟,难道偷偷用磨刀石磨过么。
    宋慈眨眨眼,冲她勾了一下嘴角,却丝毫不心虚,只瞥向那个问话的人,这是哪家的?瞧着有几分眼熟,就是记不起来了。
    算了,管她哪家的,问谁不好问自己,这不是找怼吗?
    还什么福气不福气的,明显是糟心的事,还说是福气,真是呵呵了,故意挑刺吧,就问你这福气给你你要吗?
    那和袁家不对付的周夫人笑脸一僵,脸色有些发绿,瞥见周遭那窃笑的样子,更是恼怒,当场就想发作了。
    袖子被人轻轻一拉,她愤怒地扭头,是自家媳妇,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周夫人看向周遭,见不少人都看着自己,其中还有坐在宋慈身边的安平长公主,无不提醒着她宋慈的身份,还有这身份带来的底气。
    人家大腿粗得很呢。
    周夫人的火气一下子就被浇灭了,讪笑两声,道:“宋太夫人言重了,我这是说笑呢,哪比得上袁太夫人。”
    “我也是说笑呢,就问你一句,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宋慈看向有几分难堪的袁太夫人几人,道:“都是阴差阳错的事,袁太夫人这会儿心里指不定也是无数叹息呢,这两个儿媳妇,对哪边都是亏欠,有人当亏欠就是福气么?”
    袁太夫人一怔,下意识地瞥向身侧二人。
    罗氏和黎氏也是愣了一下,两人目光相触,又飞快地分开。
    安平长公主也道:“没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既是上天注定,放宽心便好了。”
    “是啊,是啊。”
    袁太夫人抿了一下唇,看着宋慈问:“若是宋太夫人,又该如何选择,把这碗水端平?把这尴尬化了去?”
    豁出去了,反正自家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众人也都看向宋慈。
    宋慈沉默了一会,道:“为何要作选择呢?小孩子才会做选择,刚才我和长公主都说了,都是阴差阳错,既来之则安之呗。”
    罗氏和黎氏苦笑,说得容易,哪有这么简单。
    宋慈看她们一眼,道:“就当月老给你们牵红线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瞌睡,红线上多串了一个小人儿了。”
    安平长公主失笑:“您这比喻委实是逗趣,哪有这样安慰人的?”
    “您也知道我是个没啥见识的粗妇,哪会安慰人这种活儿,不过是瞎说一通,往往都是词不达意的,你们觉着中听就听,觉得不中听,家去后,用棉帕子蘸点醋酒擦擦耳朵,也就当没听过消了。”宋慈笑看着大家:“这大过年的,也不兴让谁不痛快,也就咱们坐一处无事瞎聊了。”
    那周夫人似有不甘,道:“依着宋太夫人所言,也就是让袁太夫人接受这福气喽。”
    她着重咬重了福气二字,气得袁太夫人就要暴起,这周夫人,不就是记恨自家拒了她家的亲事么,呸,也不看看她周家那个浪荡子都是什么货色,敢肖想她家姑娘?
    “自然是接受啊,不然还能如何,难道像那市井泼妇一般坐在地上指着上天骂一句贼老天,你整我?”
    噗嗤。
    第1288章 太夫人总在崩人设
    有人忍不住被宋慈的话逗得笑了出来。
    那画面,形容得太真实了。
    就连袁太夫人都有些愕然和无奈,这样的安慰实在是,太直了。
    “您怕是要笑坏我,哎哟,我这肚子。”安平长公主捂着肚子,笑着道:“您就没别的话可说了。”
    宋慈:“人老了,也不爱那转弯抹角的,就直来直往了,袁太夫人可别怨我才好,还有你们两个小辈也是,老身并没有拿你们当笑话的意思。”
    罗氏和黎氏连忙站了起来,说一声不敢。
    宋慈看着二人,道:“说袁太夫人有福气,也是该的,这阴差阳错,也让您有两个好媳妇在身边伺候。我呢,还是那句话,除了接受,别无其它,为什么一定要作取舍呢?一个是陪伴自己多年的媳妇,另一个则是陪伴儿子多年的知心人,还给您生了一双孙子孙女的媳妇,都是自己人,都不能割舍。”
    “其实这世间,也不仅仅只有男女倾慕之情,也有家人亲情的,罗氏你归袁家多年,也早已融入了其中,岂能说离就离了?你也是袁家一份子,袁家的人也都是你的亲人,哪个人愿意舍了自己的亲人?至于你……”
    宋慈虚指了一下黎氏:“你和袁家大爷共谐连理,多年以来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最初可想过今日?虽是委屈,可你选了他,那就要无怨无悔才得住你的选择不是么?”
    “其实要怨,也只能怨袁家大爷了,若非他当年年轻气盛,又何至于造就如今局面,负你二人?现在事已成定局,谁都割舍不了,那你们三人应该坐下来,开心见诚的详谈一番,找一下相处的平衡之道。毕竟往后余生还有数十年,开心的过是一日,不开心又是一日,何不找个让自己舒服的活法?”
    罗氏眼眶有些酸涩,微微别过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安平长公主嗔笑:“您还说您不会安慰人,瞧这话,听得我都快哭了。”
    “我这哪是安慰,就是戳心窝呢。这人生在世,多找点有意义的事去做,人一旦有了寄托,也就不会只看着跟前的一亩三分地黯然伤神了。”宋慈笑叹:“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有些事,是讲究不来双赢的,所谓双赢,也不过是一个均衡罢了,你们自个不开心见诚,自然也就找不到这个均衡的点。所以呀,坐下来,喝个茶,谈一谈。”
    “听见没,太夫人可是给你们支了招了,你们要不要听,就是你们的事了。”安平长公主看着罗氏她们道。
    罗氏和黎氏又是郑重的一拜。
    宋慈摆摆手:“不必如此,这个世间,除了生死,哪件不是闲事?那都不是大事。你们还年轻,别钻了牛角尖,总能找到解决之法的。”
    一口毒鸡汤,喝了精神倍儿爽,不枉我这长篇大论的崩粗妇人设。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是什么神仙诗词?”
    一句幽幽哀叹,打破了不少人的沉思,看过去,却是某个媳妇正在西子捧心,喃喃呓语。
    总有人跑题。
    第1289章 承情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袁立仁念着这两句诗词,露出一个苦笑来,看向宋致远:“宋太夫人这诗词,真是说出了我的心事。”
    宋致远也品了一下这两句诗,有些诧异,母亲竟会作诗词了,这不大可能。
    不过细细一品这两句,他又想到仍在府中的不悔大师,偶尔给宋慈扶脉的时候,也都会说上许久,莫不是从不悔那里听来的?
    “允之,你家太夫人当真是个通透人,怪不得相府氛围也是清明欢快,不像我们伯府,总免不了勾心斗角,各种算计。”袁立仁看着宋致远这个昔日的同窗,眼中带着羡慕。
    都是同窗,他已经做到了身居高位,父母健在,儿女双全,兄弟和睦,家族也是一派欣欣向荣,越发兴盛。
    说实在话,只要宋致远稳得住,相府更上一层楼那是迟早的事,富贵是跑不了的。
    人生赢家呀。
    反观自己,一事无成也便罢了,偏偏后院也不能清净。
    宋致远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府中也有不省心的人和事。”
    袁立仁眉梢一动,失笑道:“家父无状,可真是让你看笑话了,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可怜天下父母心,伯爷这当爹的,为儿子,为家族计,不过是用尽心思使尽手段罢了。”宋致远摆摆手,道:“我也不是为了那个约定而答应替你谋这个前程,是真正看中桂平兄的才华,皇上亦是一样。”
    袁立仁心下一宽,道:“我可是承你这个情,给我维持这个体面了。”
    “你我昔日同窗一场,同期进士,是知道我这脾性的,便是有心要干出一番功名来。如今我坐在这个位置,外人看着风光无限,却看不到其中险处。我是战战兢兢,步步为营,越是在高处便越是谨慎。”
    宋致远抿了一口茶,道:“说实话,你若无半点真才实干,便是伯爷拿捏了把柄,我亦有无数法子让这把柄消失于无形了,是断不会让虚无缥缈的事阻挠我的脚步,自毁城墙的。”
    袁立仁额上的汗滴了下来,有点坐立不安,他此时是真正感受到对方上位者的威严。
    “我应伯爷,自是看中你个人的才华,是真正能干实事的,墨家也有名将大家,你做出一番功绩,亦能受世人传诵。皇上登基以来,年年拨款水利这一块,却都收效甚微,你在川蜀那边的名头,我知皇上也知。如今你回得京来,有心入仕途,皇上最希望能看到大庆百姓不再受水患的威胁。桂平兄,你可能做?”
    袁立仁心头一荡,向着皇城的方向郑重地一拜:“若为官,必为大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宋致远一笑,道:“待开印,你我便又是同朝了,以后两家夫人少不得也会走动一二,桂平兄,如家母所说,你年轻时的任性造就了如今尴尬的局面,有些事,不可躲避,不妨开心见诚的说个清楚吧。后院若不清静,你如何安心在仕途上大展拳脚?”
    袁立仁一凛,重重的点头。
    第1290章 此病绵绵无绝期
    过年就是东家吃宴西家吃宴,你来我往的走动,宋慈年岁大,天也还寒着,仗着自己的身子不够爽利,也就不到处去了,整日在家中遛小孙子孙女,听各家八卦。
    一桩事,便是清城伯府那边传出的,在自家年宴之后,袁立仁那边是做通了父母的想法,把自己这一房给分出去了,分府别居,一府又分东西府,两个妻子两头大,他儿子袁蒿兼祧两房,将来成亲生子,便是要放一个到罗氏那边承嗣了。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彼此都满意的解决之法。
    另一桩事,自然是闵亲王府的官司了。
    自从闵亲王府被抄后,随着闵亲王入天牢又中毒,姬太妃又在御前撞头求情,再又有一个御史死谏,一些儒士学子对此大为愤慨,竟有学子到宫前静坐示威了。
    楚帝‘迫于’舆论,很快就把那寿礼屏风的官司给作了批复,对外是这么说的,经查明,闵亲王府混入了夏氏余孽的细作,幕后主谋为早已作古的前朝阁老宁宏德宁阁老及先夏太子旧部党羽,借以闵亲王之手呈上有害屏风以作万寿礼,意图谋害帝君,祸乱大庆江山。
    所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宁家欺君犯上,其心可诛,九族之内全部押解回京听候发落并全力缉拿宁阁老和先夏太子遗嗣。
    而闵亲王识人不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褫夺亲王封号,降为郡王,封地每年上交六成税收,待病好后回藩,未经传召不得回京。
    至于何时病好,就得看闵亲王自己的身体喽。
    “其实还得看皇上的心情吧。”宋慈嘀咕着说。
    以她看过的书和电视剧里头的套路,当皇帝的若不想藩王回封地,便是以各种借口挽留,如今也是一样。
    楚帝不想闵亲王回去的话,闵亲王就是此病绵绵无绝期了。
    而她还想的是,楚帝十有八九不会那么爽快的让闵亲王回去封地,只要对方一天不回去,那徐州封地谁说了算都不好说。
    还有一点就是,这么痛快的放他走,那汪太后受过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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