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动容,眼底溢满深情怜爱以及愧疚跟怜惜。
    “冬雪初霁,我已踏过红尘万丈,经年流离,只为等你出现。”
    那是他一生之中对她说过最为动情而沉重的誓言,也如那初春融化的积雪,一点点渗透进她的心底。
    而此时此刻,他们确实相拥无言。他们不知道,花丛中外,站着一个落寞而哀伤的身影。他望着那一对站在小径上的男女,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看着他们在初春的暖阳下洒下修长而谐和的身影,看着他们彼此相视的唯一…
    他身侧的手不禁握紧,复又松开了。
    “很心痛对吗?”
    突然而至的女声让他猛然惊醒,漆黑的眸子锐利如鹰的回眸,却在见到来人时愣了愣。她着一身淡紫色衣裙,身上绣有小朵的淡粉色栀子花。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略施粉黛,朱唇不点及红。这女子无疑有倾城之容,那双明若灿霞的眸子却直直看向前方,眼底微微的幽暗却逃不过他的眼。
    见此,他嘴角勾出嘲弄与冷意。
    “长宁郡主不在前厅,怎的闲来如此?”
    凌汐晴收回目光,嘴角一如既往挂着淡然的笑。
    “世子已然动情,却不知佳人早已不在原地,想必此刻世子心中无限悔恨遗憾吧。”
    萧铭澜眼底闪过一抹浓烈的痛楚,脸色冷然的看着她。
    “不劳长宁郡主挂心,郡主有空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毫不意外的见到凌汐晴眼中碎裂的痛楚,然而她眼底的一丝幽光却让萧铭澜凝了眼。
    “你若敢动她一丝一毫,本世子便是倾尽此生,也定不会放过你。”
    凌汐晴一震,瞳孔微缩。她斜侧着眼眸,看着不远处的女子,眼底有着钦羡和感伤。
    “她是我的妹妹,我怎会伤害她?”她眼眸迷离,嘴角带着一丝苦嘲。
    “何况,他…也不允许。”
    萧铭澜浑身一振,目光带着些异样的看着凌汐晴。原本他以为凌汐晴和世上那些庸俗不堪的女子一样,伪善、阴狠、善妒、阴暗,就如同凌汐画一般。特别是上次赏花会上,她陷害凌汐涵。只这一次,便给他留下厌恶的印象。
    不过此刻看来,却是他一直看低了眼前的女子。
    萧铭澜若有所思,目光不期然的又看向了凌汐涵,眼底光芒渐渐汇聚,如同萤火光辉,照满了整片天地,树丛叠茂,桃花纷飞,染落了一地的芬芳。
    他贪看妖娆娇艳的桃花,却不想被暗处偷溜出来的蛇咬伤。头脑晕眩间,他见到一个娇小的女童匆匆而来。随后,他陷入了黑暗。
    一阵风吹来,萧铭澜陡然睁开眼眸,眼底痛色似弥漫的朝霞,渲染着整个天地,连带着四周草木都能感受到他的哀伤和痛苦。
    十年前皇宫安溪殿,桃花林中,那个娇小的女童从我模糊的视线飘然离去,成为了我心中永远模糊而幻灭的梦。十年后,当我想要认真的抓住她的时候,她却早已经不在原地。这到底只是一场梦,还是我此生,注定的情劫?
    他望着凌汐涵,凌汐晴望着萧霆轩,他们却都不知道,在他们看不见的暗处,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们,将他们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嘴角略过淡淡的笑意。
    转身,一截蓝色衣裙飘然离去,那曼妙的身影也逐渐消失。走到一个废弃的院落,一墨衣男子立在墙垣下,双手负立。只一个背影,便可知其面貌是何其的风神俊逸,雍容绝代。
    “公子。”
    墨衣男子没有回头,漠然的声音仿若云丝。
    “如何?”
    她敛眉,“没有。”
    墨衣男子沉吟一会儿,半晌,似喃喃自语。
    “琼花仙子…她…真的是吗?”他看着墙垣下不知枯萎几时的树桩,眼底略过极为深沉的复杂之色,交杂这无限琉璃之光,一点点沉入眼底深处。
    女子一愣,眼底光芒一闪。
    “公子是说长乐郡主吗?”
    “呵呵…”男子低低而笑,微微侧过脸,即便是侧脸,却也那般细致绝伦,令人无限惊艳。
    女子眼眸一闪,“公子何故发笑?”
    墨衣男子没有说话,半晌才道:“查一查恭亲王府。”
    女子一震,目光微诧。
    “恭亲王府?”
    墨衣男子已不再多言,身影一闪,如鬼魅般消失。
    女子静站在原地,看着那被风带动而起的落叶,目光划过一丝光影。她转身,却意外的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袍子,束发玉冠,俊眉朗目,风流翩然。特别是那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微笑间如漫天桃花纷飞,错乱而迷离了她的眼。
    她目光微闪,福身淡淡一礼。
    “见过二公子。”
    男子瞥了她一眼,“姑娘好兴致,前方礼堂那般热闹,姑娘竟不曾流连,反而在此对着一堆断枝残垣发呆。这独特的心思与爱好,却是令在下好奇。”
    女子微微一笑,“二公子不也如此?”
    男子挑眉,嘴角流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第一卷 庭院深深深几许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王妃之死
    自那日婚宴后又过了近两个月,冬日已经彻底远去,春天慢慢靠近。庭院里的花朵儿也都争相开放,满园的芬芳,引得蝴蝶蜜蜂团团转。这样春暖花开的时节,人也变得格外舒爽。
    这段时间闹得最为沸沸扬扬的却是太师府嫡女被人在青楼发现之事。
    却说那日伍青筠被轮jian,其实那黑衣人便是萧淳枫的暗卫首领。萧淳枫虽然自小远离京城,身在边关的时候较多,可是却也非粗鄙愚笨只知道舞刀弄枪之辈。那些个豪门院子里的腌臜事也并非一无所知。那日在赏花会上,他便觉出伍青筠不是个善茬,自然也多了几分防范。眼看着皇上赐婚于他,伍青筠岂会甘心?
    萧淳枫自是怕伍青筠鬼迷心窍的去迫害陆安彤,是以才命人紧紧盯着她,这才发现了她的阴谋,索性也就将计就计。
    本来看在想着看在伍太师的面子上,萧淳枫也不打算将这事儿闹大,只给她个教训便罢了。哪知她居然欲毁掉陆安彤清誉不说,还预备让人糟蹋陆安彤,他岂能忍?因此一怒之下就将伍青筠送去了青楼。让她受尽了凌辱。
    这事儿凌汐涵在当天见到那侍卫对萧淳枫耳语的时候就猜到了,她只是淡淡扬了扬眉,嘴角勾起淡然而欣慰的笑光。
    萧淳枫能这般为陆安彤,想必是将她放在了心底深处,日后定然也会好生待她。
    而伍青筠当日没有回家,太师府的人自然怀疑,不出一天便查出了伍青筠的下落。伍太师当时听闻后脸都青了,伍老太君则是气得脸色青红交加,当即便晕了过去。
    到底是自个儿的亲生女儿,伍太师又怎会放任不管?恢复冷静后便让人将伍青筠接了回来,不过那个时候的伍青筠已然不负昔日风华,整个人狼狈不堪,眼神空洞涣散,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伍夫人一见便红了眼眶,抱着女儿痛哭不已。
    更糟的还在后面,伍老太君醒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将伍青筠驱散族谱。伍家百年世家,素来乃礼仪之家,岂能被个已然被凌辱至此的女儿辱没了门风?伍太师虽然有些古板,但好歹舍不得骨血亲情,又见素来高傲的女儿如今成了这般摸样,心中也不忍。再加上自己的结发妻子百般苦求,遂没有按照老太君的吩咐去做,只是将伍青筠安排去了别院,由下人好好照顾着。私下里已经在帮伍青筠找一门合适的婚事。
    若是从前,以太师府嫡女的身份,伍青筠便是为皇子妃也不会差。可是如今她已然是残花败柳,便是再高贵的身份,怕是也没好人家愿意娶。若是嫁,便也只能嫁给寒门或者平民,而且不嫁给鳏寡之夫就算就算万幸了。
    堂堂高门嫡女,落得如此下场,在这个封建保守的社会,伍青筠这辈子算是彻底的毁了。
    得知这个结果以后,伍惜雪却是嘴角微微弯起。伍青筠身败名裂了,伍夫人也因教导不善被发落关进了祠堂。整个太师府的后院便是她和母亲的天下了。日后她们再也不用担心时时刻刻防备着伍夫人的迫害,再也不用过隐忍而算计的生活。
    想到此,伍惜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心中悲凉。
    她想到当年皇后说过的一句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奈何身在高门大院里,许多事身不由己,纵然有平民百姓向往的富贵,却也过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此事过后,京都倒是热闹了一回,堂堂三绝之一的伍青筠再次成为了京都百姓茶余饭后的娱乐话题。再加之萧淳枫刻意为之,流言足足在京都风靡了整整一个月,连太师都无颜面对朝臣而请了病假。最后还是皇上顾忌太师颜面,强制下令不允许任何人再对伍青筠有任何流言诟骂,才渐渐制止了这股热潮。
    再说逸亲王府,却又即将举家赶往西境。
    逸亲王本就镇守西境边防,此次回京也不过是参加皇后寿辰,眼看在京都已经呆了四五个月了,不日便要回西境去了。逸亲王在西境也是有王府的,从前全家也常常举家到西境。只不过萧绮兰自小生在京都,又与皇后亲近,甚少跟着父母兄长一起。此次本来逸亲王也是全家一起到西境的,可萧绮兰仍旧留了下来。
    临走的那一日,凌汐涵去送了行,也自大婚后第一次见到了陆安彤。
    婚后的陆安彤生活得非常幸福,红光满面,凝脂赛雪,一身浅蓝色的宫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薄施粉黛,便是倾国倾城。眉眼间已然退去了少女的青涩,带着淡淡的妩媚之色,让她容颜更加出色。她嘴角含着笑,和凌汐涵说话的时候手有意无意放在小腹处。
    身为医者的凌汐涵见到她这个动作,心中立即了然,陆安彤定然是有喜了。
    她心中替好友高兴,遂上前把脉,果真把出喜脉来,便连着恭喜。
    陆安彤嘴角带着羞涩和幸福,可见萧淳枫对她是极好的。
    那一天,凌汐涵、萧绮兰和陆安彤在长亭外依依惜别良久,万分不舍的分手。眼看着车架伴随着风尘渐渐消失在眼前,萧绮兰才终于忍不住抱着凌汐涵哭了起来。
    其实凌汐涵心中一直都有个疑问,萧绮兰乃逸亲王的女儿,却为何从小只身身在京都?
    从前因为知道逸亲王对皇后存着爱慕之心,凌汐涵猜想着,或许逸亲王因着皇后喜欢萧绮兰,不舍得她离开,故而遂了皇后的愿。可是自琼华宴后,她心中又有了另外的心思,总觉得皇后和绮兰以及逸亲王之间有什么约定或者秘密一般。尤其是在绮兰当地当众拒绝嫁给大个凌泓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但是她却又说不出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便生生的将这份疑惑压下来了。
    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本来凌汐涵是打算参加完陆安彤的婚礼后就去幽州的,可是惦记着母亲之死的真相还未揭开,便一直拖延至今日。七天前收到风影传来的消息,说是翠红的踪迹已经有些眉目,相信不日便会将她带回来了。
    正想着,忽而察觉房间有异样的气息。她立时凝了眼,淡淡回眸,见风影和雪影站在身后,一脸的风尘仆仆,呼吸有些不稳,脸色也有些苍白,很显然是受了伤。
    “参见小姐”二人连忙单膝跪地。
    凌汐涵脸色微沉,“花影和月影呢?”
    风影眼神黯淡,“回禀小姐,属下几人在回来的路上遭到追杀,花影和月影伤得太重,还未得及回王府。因小姐惦记着翠红踪迹,我二人便先行回来向小姐复命。”
    凌汐涵柳眉微皱,风影虽然说得轻松,但是她也可以猜到,花影和月影定然是伤得不轻。能在这个时候下手的,除了王妃还有谁?哼!那个女人还真是有本事。不过,这也说明她母亲的死的确跟王妃有关。
    “起来吧,可有结果?”
    风影和雪影虽然都有伤在身,但是好在有月影和花影从中相护,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再加上匆匆赶路,脸色才略显苍白而已。先在听闻凌汐涵的问话,风影立时神色凝重。
    “小姐,属下等人去晚了,翠红已经被杀了。”她说道这儿,眼里闪过愤怒之色。“不过我们找到翠红的女儿含玉。”她测过身子,身后一个十三四岁粗布麻衣的少女立刻跪在凌汐涵面前。
    “民女含玉见过郡主。”或许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含玉的声音带了丝颤抖和畏怯。
    “抬起头来。”凌汐涵淡声道。
    含玉怯生生的抬起头,触及凌汐涵绝美除尘的容颜,一时间惊艳当场,竟是忘记了害怕。
    凌汐涵心中觉得好笑,这丫头看起来就是个单纯没有心机的样子。看她如今这般畏惧自己的样子,只怕也是刚刚逃过一场追杀吧。
    “起来吧。”对这样一个小姑娘,凌汐涵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
    含玉这才回过神来,清秀的笑脸顿时绯红如血,局促的站了起来。
    凌汐涵这才问道:“你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含玉一怔,清澈的瞳孔立即涌上惊恐和仇恨,身子也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一旁的雪影见此就走上来道:“小姐,翠红死的时候,含玉被她藏在床底下,许是受了刺激。”
    凌汐涵了然,“恩,你们都下去疗伤吧。”她吩咐了一声,然后走到含玉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出奇的柔和。
    “别怕,你现在告诉我,你娘死之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重要的话?或者是交给了你什么重要的东西?”
    含玉身子一抖,下意识的护住身上的包裹,有些防备的看着凌汐涵。
    凌汐涵水眸闪动,再次说道:“只要你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可以告诉你是谁杀了你娘,而且帮你报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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