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宫女离开后,太监们抬着淑婉继续往毓庆宫走。
    淑婉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德妃娘娘在宫里根基不浅啊!太子妃请她进宫一定瞒得很紧,她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到了毓庆宫,太子妃亲自迎了出来,淑婉连忙行礼。
    太子妃笑道:“我们之间就免了这些客套的礼节吧!快进屋,外面热,屋里有冰盆,可凉快了。”
    屋里四角都摆着冰盆,冰块的寒意驱散了夏日的炎热。
    宫女摆上一桌瓜果甜点,在井水里湃过的果子上凝着水珠,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太子妃拉着淑婉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家常话,终于聊到了四阿哥身上。
    “雍郡王最近在做什么?太子随皇上去了塞外,朝堂有三贝勒和八阿哥轮流值守,怎么不见雍郡王?”
    淑婉斟酌着说道:“郡王火气大,最不耐热。每年夏天都起痱子,喝药涂药都不管用。今年夏天皇上不在京城,四阿哥趁机躲懒。反正有三贝勒和八阿哥在,京城里出不了岔子。”
    “原来是这样,前些年真是苦了雍郡王了,顶着酷暑还得公干。”
    淑婉嘴角含笑,心里琢磨这句话是嘲讽还是单纯的关心。
    太子妃疲惫地叹了口气,“算了,我不绕圈子了。以你我的交情,互相试探就太没意思了。”
    太子妃拉住淑婉的手,眼神哀求,“淑婉,帮帮我,帮帮太子。四阿哥是郡王,我们需要他的支持。”
    淑婉深吸一口气,咽了咽口水。
    她回握住太子妃的手,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太子妃失望地垂下眼睛,淑婉心里愧疚,但说出的话依然毫不留情。
    “太子妃,就像你说的,以我们的交情,这个时候还在互相试探,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咱们就白好一场了。
    我实话对你说,我个人是愿意帮你的,但我有自己的家庭,我得为一家老小负责。说句难听的话,即便有四阿哥加入,太子也救不出索额图。”
    太子妃叹了口气,“你说的话,我怎么会不明白?”
    可是她明白了没有用,还得太子明白。
    淑婉端坐在那里,脸上像是凝满了寒霜。
    “太子妃,这里没有外人,我们是知己好友,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太子妃早就料到淑婉会拒绝自己,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免不了失望。
    她勉强笑道:“你只管说。”
    她想,左右不过是那些安慰的话,这种话她听得多了,早就腻了。
    淑婉说道:“太子若想改变颓势,第一件事就是不能救索额图,他越要救人,皇上越是愤怒。皇上看重太子,胜过一切皇子,在皇上心里,太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索额图带坏了他。”
    太子妃大惊,“慎言!你怎敢妄议朝政?”
    “这里有别人吗?”
    “那倒没有……”
    淑婉点头,“那我继续说。第二,太子不可以再敛财,不可以贪权。他装也要装出礼贤下士,温柔可亲的样子。他必须改变形象,谨慎行事。”
    太子妃心脏怦怦乱跳,“你……你说的容易。”
    淑婉小声劝道:“皇上才五十,身体也好,太子起码得再忍二三十年。皇上还没老呢!咱们做小辈的就该好好孝敬,怎么能给长辈添烦恼?”
    太子妃连忙去捂淑婉的嘴,“你胆子太大了,怎么什么都敢说?”
    “我和你要好,没什么话是不能对你说的。我没办法让四阿哥帮太子,但我是局外人,看的比你清楚明白。我只能提点几句,能做的实在有限。”
    淑婉这样敢说,字字句句都是为太子妃考虑,太子妃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她拉着淑婉叹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有些话不能乱说,即便是在雍郡王跟前,那些话你也不能说口。你放心,刚刚那些话我都忘了,绝对不会传出去。”
    淑婉这般推心置腹,太子妃也不再藏着掖着。
    “你说的话,我懂,太子也懂,可是太子做不到,这太难了。太子孤军奋战,底下的皇子们虎视眈眈,大家都在盯着那个位置。
    手里有权,皇上不放心;手里没权,太子不安稳。”
    淑婉拍了拍太子妃的后背,聊做安慰。
    太子妃又道:“至于敛财等事,我也劝过,太子只是不听。他奢侈惯了,皇宫里的东西任他取用,好东西都先紧着他来,他根本改不了奢侈的习性。”
    淑婉叹道:“只是苦了你了,你这样清醒,日子比糊涂的人更难捱。”
    “是啊!”太子妃眼神麻木,“有时候我希望自己只是个侧福晋,不想那么多,只管自己快活就好。”
    淑婉陪太子妃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宫门快落锁了,淑婉才往家走。
    她去了这么久,四阿哥都等着急了。
    淑婉刚回家,四阿哥就追着问她。
    “太子妃都跟你说什么了?你又是怎么答的?”
    淑婉让春儿和小花给她打洗脸水,卸掉头上的首饰。
    等她收拾完了,把下人撵出去了,才跟四阿哥聊起宫里的事。
    “你猜的不错,太子妃想让你帮太子。我拒绝了,跟她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太子妃听完,跟我说了些不能告诉别人的话,最后我陪她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回来了。”
    四阿哥:“……到底是什么话,你倒是说啊!”
    “都说了是大逆不道,不能说的秘密,你就不要刨根问底了。”
    四阿哥也不强求,“太子妃有没有怨你?”
    淑婉想了想,“没有!太子妃怎么会记恨我呢?我们俩都说了一些不为人知的话,相互之间不能背叛对方。你放心好了,太子也许会怨你,但太子妃绝不会怨我。”
    四阿哥:“……”
    淑婉深谙人际关系相处之道,怎样拉进两个人的关系呢?当然是让两个人有共同的秘密了。一次推心置腹,顶得上几百次的表面交流。
    拒绝了太子妃,不会让她们疏远,反而更加亲近。
    淑婉做事,四阿哥还算放心,她不肯细说内情,四阿哥也不逼她,反正她想说的时候总会说的。
    夫妻俩闷在家里,淑婉继续准备外地建作坊的事。
    正好四阿哥就在身边,淑婉大咧咧地跟他借人。她让四阿哥拨几个靠谱的太监,帮她管理作坊,掌握产品配方,顺便替四阿哥打听事情。
    四阿哥又开始埋汰淑婉,“亏你做着这么大的生意,这种事情怎么能交给太监?交给下面的包衣奴才不比太监强多了?”
    包衣是旗人的奴才,旗人都喜欢用自家奴才,觉得比别人可靠。
    淑婉跟他抬杠,“万一那些包衣偷了我的配方怎么办?还是太监更靠谱。”
    “糊涂!若是贪图配方,不管是包衣还是太监都会偷。利益面前,谁都一样。相比于太监,还是包衣在外面办事更方便。”
    淑婉懊恼地拍拍额头,确实,有些人瞧不起太监,觉得太监是无根之人。
    太监在外面办事,恐怕会受刁难。若是对方表露出一丝不尊重,太监恼怒起来,可能会故意办砸差事。
    “行吧!包衣也行,你给我找几个靠谱的人,送到作坊里跟大师傅学习。如果他们通过了考核,就能做我的作坊掌柜了。”
    “呵,我的人也要考核?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淑婉白了他一眼,“我就要考核,我不仅要考他们,我还想考你呢!”
    淑婉笑嘻嘻地说:“只有经过本福晋的考验,才能上本福晋的床。”
    四阿哥透过窗户门帘往外看,“这青天白日的,你就想那种事了?说吧!你想在哪儿,爷现在就满足你!”
    淑婉斜他一眼,呸!臭流氓!
    第101章
    可能这一年注定不能安稳, 六月份皇上巡幸塞外。出发的时候裕亲王福全虽然还病着,但情况稳定,并且在逐渐好转。
    皇上觉得长兄总会好起来的, 于是放心地离开了京城。
    谁能想到, 到了六月二十六,裕亲王病情突然恶化, 当晚就病逝了。
    消息传到皇上驻跸之地, 皇上悲痛万分, 立刻启程带领众皇子回京。
    正值盛夏,酷暑难耐,皇上夜间启程, 白天休息。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去王府举哀, 当场洒泪, 痛苦不已。
    在裕亲王府, 皇上见皇子们没有戴孝,连忙吩咐下去, 让皇子们穿孝服。
    按照以往的规矩, 王爷去世, 皇子们不必戴孝。宗人府的官员建议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不肯, 一定要让皇子们戴孝。
    下人们取来孝服,淑婉等人穿戴上。这样的规格, 仅次于皇太后和皇后的规格了。
    接下来的几日, 皇上经常过来祭奠。皇上都来了,皇子们自然不敢怠慢。
    淑婉和四阿哥每日早早出门,到裕亲王府待一天, 晚上才回来。
    酷暑难耐, 裕亲王府人又多, 冰不太够用,屋子里闷热闷热的。
    四阿哥身上又起了痱子,前胸后背,甚至大腿上都起了红疙瘩,看着怕人。
    淑婉瞧着心疼,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吩咐下人每天晚上烧洗澡水,里面加上薄荷,让四阿哥睡前泡澡消暑。
    在裕亲王府,淑婉他们每天又跪又哭,也不轻松。
    这几天膝盖一直是青的,抹药膏也没有用。
    四阿哥洗完澡,光着膀子擦头发。他身上的小红点密密麻麻的,不是密集恐惧症,看了也害怕。
    淑婉看他一眼赶紧挪开眼,“你这个样子,我都不想让你上床了。”
    四阿哥气得直咬牙,“就长了一点痱子,你就嫌弃我了!你忘了夸我俊俏的时候了?”
    淑婉摊手,“此一时彼一时嘛!好吧,我承认,我是有亿点点好色。”
    四阿哥取出太医院开的药膏,让淑婉帮他抹药。
    哼,她越是嫌弃,越要让她抹。
    淑婉无奈地把药膏接过来,看着四阿哥满身的红疹子,还有披散开的一小绺头发,以及冒着青色发茬的脑瓜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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