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响过三声,姜宝鸾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坐在脚踏上,头靠着床沿睡了过去。
    她连忙去就近摸了摸谢珩的手,手背冰冷,手心却滚烫。
    姜宝鸾又去外面弄了一点雪过来,把一盆雪放在炭盆旁边化开,又唯恐时间久了水热了,便在一半水一半雪的时候就把帕子放进去。
    冰凉的雪水一碰到手指是彻骨的寒冷,寻常这个时候,人都应该在暖融融的被窝里,便是最普通的人也是如此,总有一刻是能安心歇下来的。
    姜宝鸾的手缩了一下,然后咬牙继续。
    她把雪水泡过的帕子绞干了给谢珩敷到头上,忍住想哭的冲动。
    昨日哭过,今日就不能再哭了。
    如此到了天快亮的时候,谢珩才终于退了烧,姜宝鸾见天色还早,也不管什么了,直接把鞋一脱,爬到谢珩身边去睡了。
    几乎整整一夜,她的手脚都冻得生疼。
    谢珩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姜宝鸾整个人缩成一团蜷在他的身边。
    他知道姜宝鸾怕冷,如此一定是冷极了。
    谢谨成也不在,她定是守了他一夜。
    他把被子往姜宝鸾身上掖了掖,姜宝鸾像是寻到热度一样又蹭了过来,头发也乱糟糟的,像一只小猫。
    谢珩心里痒痒的,把她往怀里一揽,他的烧已经退了,灵台清明,他却不忍惊动吵醒她。
    怀中的姜宝鸾忽然喃喃了一声,谢珩一时没听清楚,等再去细听,她却不说了。
    许久之后,谢珩才再度听见她的梦呓。
    “公子……”
    他竟是从未经过的眼眶一热,在她耳边轻声道:“阿鸾,安心睡罢。”
    天光渐明。
    *
    此后数日,宫里再也没派人来过,窦姑姑试着递话进去了几次,希望再请个太医出来给谢珩治伤,也都是了无音讯。
    好在谢珩慢慢好起来。
    只是新伤加着旧伤,好得也更不易一些,总是反反复复。
    姜宝鸾知道谢珩不可能这么没个安排,悄悄和他提过一回:“就去外头找一个,不至于是件难事吧?”
    谢珩正斜倚在榻上听谢谨成背诗,谢谨成背得断断续续,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姜宝鸾的话。
    姜宝鸾觉得没意思,听了一会儿,说:“背成这样,谢谨成你完了。”
    谢谨成揉了一把眼睛。
    谢珩这才侧过头对她道:“用不着再请大夫,最迟到除夕也就好了。”
    不过最后倒是弄了些药进来,窦姑姑偶尔过来看见了,也就当作没看见。
    离着除夕却还有许久时间,姜宝鸾自那日听后便留了心,又不好直截了当问谢珩,于是掰着指头数了几天,见谢珩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也没看见有什么人悄悄过来,便疑心是自己多心了,也甩开不想。
    天却是一日比一日冷,一家三口几乎都窝着不出门,若不是强行被禁闭在这里,日子也算安逸。
    这日谢珩不知让人从哪里弄了一筐芋艿来,也不说什么,只让姜宝鸾自己看着办。
    姜宝鸾哪会做饭,自然是每日都丢几粒去炭盆里面,用炭火烤熟。
    一般也都是她和谢谨成吃,谢珩从来不吃。
    每每只要姜宝鸾一把芋艿扔到炭盆里去,谢谨成就眼巴巴守在炭盆前等着,脸都被烘得红通通的,让人忍不住捏上两下。
    不多日一整筐芋艿也就吃得见了底。
    最后几粒当然是要好好品尝,姜宝鸾还特意问窦姑姑去拿了一些虾酱过来蘸着吃,味道比蘸盐巴要好得多。
    她给自己分了三颗,给谢谨成分了三颗,然后给谢谨成都剥好放在碗里,用小银勺舀一点虾酱淋上去,再让谢谨成用小银勺挖着吃,自己也是这般如法炮制。
    谢珩倒看了她一眼。
    正巧和姜宝鸾的眼神喷碰了个对撞,姜宝鸾还另放出两颗在外面,连忙说:“哎,还有两颗给你吃。”
    谢珩摇头。
    “过来。”她正色道。
    谢珩再说:“我不吃。”
    “不,你想吃。”
    姜宝鸾说着起身把两颗芋艿塞到谢珩手上,不由分说:“给你你就拿着,快吃,吃完就没有了。”
    土匪一般霸道。
    谢谨成坐在椅子上一双短腿一晃一晃的,手里抓着把小银勺,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地看着这里。
    谢珩最后还是在他们的目光中把芋艿从中掰开,也不剥,只是挤出肉来尝了一点。
    于是姜宝鸾心满意足,和谢谨成玩了一会儿消食,就一块儿手牵着手去睡了。
    夜半的时候姜宝鸾觉得身边有动静便醒过来,自从上回夜里被刺杀,她便不敢睡熟了。
    是谢珩正下床,看见她也醒了,他给她掖了掖被角,低声说:“我不走,你好好睡觉。”
    姜宝鸾点点头,重新闭上双眼,耳朵却竖着,不一会儿就听见了谢珩出门的声音。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住,便悄悄起身,趿着鞋子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看了看。
    隔壁的厢房亮着灯。
    她在地上走了几步,心就像被吊在了嗓子眼。
    虽知道这一步不可能不走,但还是不由地害怕。
    万一谢道昇也早有准备呢?
    姜宝鸾怕打扰到谢谨成睡觉,便去外间坐着,眼睁睁看着蜡烛燃掉了一截,外面才又有动静。
    她连忙过去看,是谢珩出来了,他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甚至有年长者,姜宝鸾倒不大认识,想必是当年一直追随谢珩,支持他的人。
    谢珩提早令谢道昇废了自己,也正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放过这些人。
    或许谢道昇终究也不会放过他们,但总算给了缓冲的时间,而不是等着谢道昇一个一个将他们拔除,使谢珩孤立无援再动手。
    一直看守在院门外的人也不见了,只见谢珩将他们送出门。
    他们走后,姜宝鸾打开门,在檐下站了一会儿,院子里乌漆麻黑的,也没有点灯,又冷得很。
    她本想进去了,但脚步却没有迈开来,而是慢慢坐在了檐下台阶上。
    谢珩回来的时候一开始没有发现她。
    他从里面关上院门,而后院门外才传来锁扣关上的声音,谢珩便转身往回走。
    走到离正房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怔怔地看着眼前。
    檐下坐着一个人影,身上只裹了一件大大的披风,头也埋在自己的双臂之间,见他过来便将头抬起来看他。
    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见她那双眸子璨璨的,仿若星辰。
    谢珩疾步上前。
    他不是把她提起来往屋里去,而是用身上的大氅把她一裹,自己也随之坐在了她的身边。
    风大天寒,他能感觉到她整个人都是冰的,还打着哆嗦,直往他的大氅里钻。
    “出来干什么?”他柔声问。
    姜宝鸾吸了吸鼻子:“想看看你。”声音带着点哭腔。
    谢珩失笑:“我有什么好看的?”
    她慢慢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问:“我们一定能出去的是不是?”
    “能。”
    “我相信你。”
    他平生第一次,悄悄伸手把她瘦弱的肩头拦住,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谢谢你还能相信我。”
    第108章
    一时便又到了冬至, 过了冬至就是年,姜宝鸾这才觉得除夕不远了。
    当初还在宫里的时候,每逢冬至宫里就会设下宴席,热闹得很, 姜宝鸾只和一些姐妹还有宗室女们玩玩乐乐, 吃茶吃果子。
    想起那时, 竟已远得像是几世之前了。
    冬至的饭食也并没有因冬至而与众不同一些, 因着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而坏事, 即便谢珩这边几乎可以出入自由,每日送来的饭食却还是那样,最多就是因窦姑姑去打点而丰富点,也偷偷来问问姜宝鸾他们想吃什么。
    姜宝鸾自然不会亏待窦姑姑, 嫁妆又送出去一些,好在她手头宽裕,从来不心疼。窦姑姑除了照料内院事宜,也是离他们最近的, 以她为人搞不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使人家担惊受怕又要堵嘴,也总要给点好处。
    冬至晚上送来的是一道炙羊肉, 还有萝卜丸子汤, 除了炙羊肉难得见到之外, 其他都是普通菜色。
    不过三个人正好都不大爱吃膻腥之物, 勉强应着时节只尝了一点炙羊肉,也就不吃了。
    谢谨成被炙羊肉腻住, 才喝了半碗萝卜丸子汤就不吃了, 窦姑姑见状便笑道:“奴婢那里倒有一些上好的面粉, 一会儿做了面条给小郎君吃。”
    听了这话, 谢谨成更不爱继续吃下去了,因今日是冬至,姜宝鸾也就随他去了。
    一时用了晚膳,谢珩去了书房,姜宝鸾便牵着谢谨成跟着窦姑姑去了,她已把面粉拿到这里小厨房,小厨房已经许久没有用过,看起来也杂乱得很,索性灶台倒还好,窦姑姑只略微收拾了一下便能用了。
    让姜宝鸾生火她也不会,窦姑姑把柴火引着了就道:“那里烟大,夫人可别往那里去,和小郎君看看就出去吧!”
    只不过小厨房里面刚进来还冷得很,灶台边却热,谢谨成早就蹦过去了,坐在原本烧火丫头坐的地方,在灶下看着火。
    姜宝鸾也不管他,说了一句让他小心着被火燎到了,就转身去帮窦姑姑。
    窦姑姑已经在和面,也实在用不着她帮忙。
    “夫人要不要也试试?”窦姑姑问,“夜里天冷,多做上一些你和公子也能吃。”
    她素有眼力见,其实姜宝鸾就等她这句话。
    “好。”姜宝鸾马上抓起一把面粉,见不够又多添了一些上去,然后学着窦姑姑的样子加了水,但窦姑姑是有经验的人,水加得恰到好处,姜宝鸾就不是了,整碗水加上去,面粉就成了面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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