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说,梁婶儿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只作老实模样,“奴也不求姑娘回报,刺史大人是个好人,奴只希望姑娘能有个好去处。”
    阿梨也懒得去分辨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只做温顺状跟在梁婶儿身后往书房去。
    这迎风小院说是私宅,内里却暗藏乾坤,比之公府也差不到哪里去,难怪韩却住在这里。
    阿梨第一次走出小院,才发现这一路上十步一岗,还好没有贸然准备逃走。
    她跟在梁婶儿身后,竟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书房外。
    见她们过了来,立刻有守门士兵拦住了。
    梁婶儿赶紧上去解释,“小哥,是陆大人通知我们过来的,还请您们行个方便。”
    “陆大人?”两名士兵放下了兵器,“那你可有令牌?”
    “令牌……”
    梁婶儿神色为难地看着阿梨,她还真没有什么令牌,她只得了陆行的传话,谁知道还有这些规矩。
    见此情形,士兵板了脸,“没有令牌,我们可不能放你进去,就算是有陆大人的命令也不行。”
    “可是……可是真的是陆大人……”
    梁婶儿声音弱弱的还待再说,见士兵重新举起兵器拦了过来,她吓了一跳瑟瑟发抖起来。
    阿梨倒没想到韩却身边的士兵能纪律如此,她将梁婶儿拉到了身后,清了清嗓子,“两位小哥,真是陆大人通知我们过来的,至于你们说的令牌,我们也确实没有,但当时陆大人说得急,想来忘了也是有可能的,你们把我们拦在这里,若是耽误了公子的事情,你们担待得起吗?”
    阿梨这话软硬兼施,两人互看了一眼,神色有些为难。
    万一眼前女子说得是真的,他俩还真是担待不起,可是陆行大人向来讲究纪律,要是让他知道他们无令放行,那不得被重罚?
    阿梨在军营待过,哪里不明白这两人的心思,她神情严肃,故作教训,“是公子有事要见我,陆大人不过是传句话,孰轻孰重,你们难道不知道?”
    两人一听,这有道理呀。
    违反了军纪不过是被处罚一顿,要是耽误了公子却的事儿,他们作为近卫,那还有什么盼头?
    一时间他们的神色有些松动了。
    “好了,让她进来吧!”书房里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阿梨若是没有听错,是公子却!
    “是。”两人得了命令赶紧退了开来,书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
    他果然就在里面,阿梨看了一眼梁婶儿,抬脚就往书房里去,房门也随之关了起来,只留下脸色发白的梁婶儿跟两兵士大眼瞪小眼。
    书房很是安静,韩却坐在桌案前,挑眉看着坦然立在厅中的女子。
    他本想晾一晾阿梨,陆行故意不给令牌他也默许了,倒没想到她挺有胆色,顺着杆子就不放了,很好。
    “听说你想见我?”韩却率先开口。
    对他阿梨可不想拐弯抹角装柔弱,开门见山道:“听说你在忧愁刺客的事情,我有办法让她们改口。”
    韩却心中诧异:自己亲卫口风还是挺严的,她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但是既然她来找他,想来是有所求,且先听听她怎么说。
    即使心中尚有疑惑,他也不直接回答她,只翻着手中的军报,凉凉问道:“你听谁说的?梁婶儿?”
    阿梨见他不接茬,又把话给兜回来,“谁说的重要吗?难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让刺客们改口,让燕国来和谈的使臣赶紧进溧阳。”
    “唔,即使被关在院子里,你对这些事情倒是所知甚详……”韩却合上了军报,斜倚在了椅背上,笑眯眯地开口。
    阿梨不理他的嘲讽,只小心说道:“我不过是偶然听到下人们提了几句,想起之前父亲说过的话,有所猜测而已。”
    说到“父亲”,阿梨适时地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毕竟罗刺史现在尸骨未寒,还挂在城墙上。
    “你父亲跟你说得不少……”韩却也不拆穿她,“只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况且你父亲死在我们手上,你又为何还替我出谋划策?我怎么觉得这里面保不齐有什么阴谋?”
    “燕国式微,溧阳又是必争之地,父亲抵死反抗,虽说全了气节,到底陷百姓于不义,我生长于斯,当然不想看到溧阳生灵涂炭,它还有现在这番模样,我知道你在这中间出了不少力。”阿梨诚恳道。
    韩却轻轻敲着桌案,不置可否。
    见他不否认,阿梨又大着胆子放勾子,“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你将我从军营里带了出来,我很是感激,如今这世道,我也不过是求一安身立命之所罢了。”
    韩却停下了动作,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女,鸦青的眼睫斜斜,遮住了那双水汽氤氲的眸子,让人看不真切,他心想:小姑娘有骗人的天赋,不过到底还是有些嫩的。
    见他眯眼打量不说话,阿梨有些忐忑,她食指来回卷着衣摆,等待他的下文。
    “你只求一安身之所?所以你刚刚说那么多,不过是想引起本公子注意?”韩却轻笑,给她递了一个梯子,是聪明人,就随着上来。
    阿梨沉吟片刻,“我父亲忠肝义胆,为人子女的,不忍见他落得如此境地,这次我若是帮你成功劝服她们,希望你能像公子琮求情,让我父亲入土为安。”
    少女一脸诚恳,动之以情,真是让人难以拒绝。
    韩却点点头,幽蓝的眼眸盯着她,“就这?还有吗?”
    阿梨把心一横,“我不想成日只待在后院,等着公子你偶尔的传唤,我自小饱读诗书,也想为溧阳百姓做点事情,这次和谈若不成,我知道溧阳难免会又起战事。”
    韩却起身,踱步至阿梨面前,“你的意思是……不想只做个以色侍人的女子?”
    “没错。”阿梨点头。
    韩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的女子,他甚至没有再仔细去听她说了什么。
    他之所以留下她,不过是因为前世根本就没有她的存在,她是个例外。
    他倒没想到她如此让人惊喜,引着他去走与前世完全不同之路,所以这一世是不是就会跟前世有所不同?
    相同的路再走一遍该多么无趣,韩却心中竟然隐隐有了些新的期待。
    “我答应你,不管是让那些女刺客改口还是什么我都不管,只要你能证明她们不是燕人,我不仅向大哥求情让你父亲尸身尽快入土为安,还会给你一个安身立命之处,真正的立身之所。”
    阿梨内心翻了个白眼,这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据她曾经得到的情报而言,他不过就是韩琮养的一条狗罢了。
    不过是随口诹了两个理由,她真正的目的是想接触到沐芳打听事情,不过既然韩却如此说了,就让他如此以为也好,能留在他身边或许还能打听到更多内部消息。
    “谢谢公子愿意给我这个机会。”阿梨低头,温顺道。
    韩却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女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走吧,先去地牢看看你的本事。”
    第8章 水牢
    溧阳因为是两国交界处的大镇,人流众多,不少乡野犯了大事儿的也会被关押过来,所以此处地牢修建得颇大且很是牢固。
    上面是厚厚的石墙高高垒起的两层,下面挖了地坑用石板隔着,总共三层,又因为地下有暗河,总有水流经过,所以最下面又叫水牢。
    阿梨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她当时醒过来的地方是在第二层,而今天,韩却带着她要去的是最底层。
    两人站在地牢门口,面前是幽深暗黑的石梯。
    韩却轻扣响指,身后黑暗处走出来一个身着军服的男子,他从袖口的暗袋里掏出一把火折子,“噌”的点燃了火把。
    火光映照下,男子二十三四的年纪,军服上有四穗红缨,看着颇为沉稳,完事儿了又利落隐在韩却身后。
    只有龙骧军的高阶将领才能配穗,阿梨跟龙骧军交过手,而刚刚那人有四个,想来在军中地位不低,难道他就是梁婶儿口中的陆行?
    “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乖乖待在后院也不失为一条出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你。”
    韩却冷不丁地出声,差点让走神的阿梨吓了一跳。
    “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还请公子放心。”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她怎么会后退。
    韩却点头,也不再言,一马当先沿着阶梯而下。
    阿梨只犹豫了一瞬,赶紧跟上。
    水牢下有暗河,虽然没有漫至甬道,可是还是沁了不少水上来,阿梨的鞋底很快就被打湿了,她顾不得这些,看着两侧低洼的水牢,不禁替沐芳捏了把汗。
    “就是这儿了。”韩却站在一座遮得严严实实的牢房前,“陆续,开门。”
    方才举火把的男子上前,掏出特制的钥匙窸窸窣窣的准备开门。
    原来这男子并不是陆行,从前只听说韩却身边有一个陆行,倒未曾听说还有一个叫陆续的,看着韩却跟他颇为亲近的样子,阿梨默默记在了心里。
    只听得“哐当”一声,铁锁应声而落,铁门也被推了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阿梨眉头顷刻间蹙了起来。
    这座水牢不大,封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一个巴掌大的口子,在这里面待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了,更别说还摆着各色刑具,看着十分森冷骇人。
    阿梨一眼就看到了被吊在正中间的沐芳,她的身上有许多鞭痕,虽有粗略上过药的痕迹,但是看着依然触目惊心。
    不过想来韩却打过招呼不想让她死,所以还吊着口气。
    韩却见阿梨神色未变,心里有些微妙,普通男子看了这场景尚且心有余悸,遑论一个女子。
    可是她明显不一样,她的眼眸虽略有惊色,但绝对不是害怕。
    他挑眉靠近了她耳畔,“她的嘴很硬,你若是真有办法让她开口,我定准你所求。”
    阿梨微微撇开了头,“我还有个请求,公子可能答应?”
    “后悔了?还是想怎的?”韩却扫了一眼沐芳,他发现她虽然一直闭着眼睛,可是似乎刚刚抬了下眼皮,若是没有看错,正是刚刚阿梨出声的时候。
    他顿了顿,“也罢,你先说说看。”
    “我想单独跟她谈谈。”阿梨指着正中间。
    韩却笑了,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罗姑娘,我给了你这个机会,你就好好珍惜,得寸进尺可不是个好行为。”
    ……
    没办法,看来韩却是不会准她们私下交谈了,那自己该怎么才能问她那些事情?要不要直接挑明了她认识自己?
    阿梨面上淡定,心里却打着鼓儿。
    “呸,不过是一起蹲了几天大牢,你就妄图用她来套我话吗?”沐芳抬了抬眼皮,声音有些弱弱的,说话却一点也不客气。
    这女刺客平时嘴硬得很,常常是不怎么搭理人的,倒没想到这次竟然主动开了口。
    韩却双手抱胸,等着看好戏。
    阿梨哪里不明白,沐芳这是在暗示她,她们不过是同住了几天地牢的关系。
    “我不是来套你话的,我是来帮你的。”她上前几步,站在了沐芳身前。
    “帮我?呵…”沐芳终于抬起了眼皮,她看着阿梨,眼神很冷,像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阿梨看着沐芳,眼神有些晦暗难明,她想说实话,但她知道她不能问出口,韩却在旁边,她只能见机行事,“你为何要刺杀公子琮?”
    她准备一步一步慢慢来。
    “为何?”沐芳冷笑了一声,还是那句说了无数次的答案,“韩贼侵我国土,人人得而诛之。”
    “你身为燕人,不思国仇家恨,反而为贼人办事,可曾对得起列祖列宗?”她幽幽看着阿梨,冷冷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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