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父子与林繁忙着打西凉,留在京城的家眷得多折腾,才能折腾出这么一个结果。
    黄逸啧了声。
    就算是,林繁爱慕秦大姑娘的事儿走漏了风声。
    人两家六礼都没见着走,八字别说半撇了,压根是连墨都没磨,皇上不应该这么急。
    黄逸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
    “安北侯半夜赶回来了,”黄逸披了件衣裳,“我收拾收拾去寻他问问。”
    冯靖点头。
    这种时候,黄小公子的身份就很好用了。
    黄逸在营中时时刻刻把自己当个普通的兵士,但真遇着事儿了,还真不能自己跟自己拧。
    他直接去问,安北侯多少会说几句,比他在这儿乱想要强。
    收拾好了,黄逸急忙去找安北侯。
    安北侯歇了半宿,此刻也醒了,一见黄逸,就知道了他的来意。
    “为了老侯爷与定国公的事儿吧?”安北侯道,“确实出事了。”
    黄逸的心一沉。
    第310章 朴素又直接
    待听安北侯说了来龙去脉,黄逸稍稍心安。
    安的是,几位将军都不信所谓的“造反”,没有去扣林繁与老侯爷他们。
    可他还有许多不安。
    那道圣旨,就是悬在林繁他们脑袋上的剑。
    底下站着的人,谁都不想看到剑落下来,只是架不住那梁上有一只耗子,一个劲儿啃绳子。
    “在飞门关下,我们大致商量了这么个应对之策,”安北侯道,“不管之后如何,打下西州城就是我们眼下最重要的事。”
    这一点,黄逸自是认同。
    淡化那份圣旨的影响,把士气提振起来。
    哪怕不能立刻敲开西州城的大门,起码,要把架势摆出来。
    将所有的重心挪到两军对峙上,也就等于是把一部分的“矛盾”转移出去。
    这就是祖父往日常提的,人得有事儿做。
    事情堆在眼前,必须按部就班完成,就没工夫想七想八,胡乱折腾。
    很多毛病,说白了,都是闲出来的。
    照这个思路,要黄逸说,京里也是闲得慌。
    南蜀缩回去了,西凉被打得日渐后退,火烧眉毛的困境一解,瞬间安逸起来,可不就乱生事了嘛。
    安北侯深深看了黄逸一眼,低声道:“你与定国公交好,等见着他了,多开解开解他。
    有些话,我们都不好说,他也不是个会主动开口诉苦的性子。
    亏得你在这儿,多劝劝。”
    黄逸太知道林繁的性格了。
    同时,他也明白安北侯他们的难处。
    那难处并非朝堂压力,而是,年纪、身份与经历不同,有些话说出来,难免飘飘的,不踏实。
    不似他黄逸,与林繁至交,平辈相处,又知根知底,嬉笑怒骂都可以。
    黄逸道:“我一定会与他说。”
    两人正说着,外头来禀,说是冯仲到了。
    冯仲赶了一夜的路,下巴上不少青渣,整个人看着疲乏。
    只是,他的眼神炯炯,精神很振奋。
    他从胸前甲衣中,取出信封,交给安北侯:“李芥写给余柏的劝降信。”
    黄逸闻言一愣。
    李芥那汉子,竟然要替他们招降?
    安北侯亦是十分惊讶。
    他知道林繁要去见李芥,但他没有报多大的希望,就是试一试而已。
    “真劝动了?”安北侯问,“定国公真把李芥说服了?”
    冯仲忙点头:“是。”
    安北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重重地挥了挥拳头。
    劝降信这东西,厉害了。
    若是能说到对方心坎里去,那是不战而胜。
    哪怕余柏听不进去,把信撕了烧了,对西州城的守军而言,也是士气的打击。
    那可是李芥写的。
    李芥这样的大将都对西凉失去了信心,普通兵士,谁能不犯嘀咕?
    一旦质疑了、动摇了,就不好守了。
    安北侯接过来,捏着厚厚的,他喃道:“他写得还挺长。”
    打开信封,取出来看。
    越看,安北侯脸上的激动之情就越少,看到最后,只余一声长叹。
    冯仲对他的这一反应毫不意外,因为他自己就是如此。
    安北侯又把信拿给黄逸看。
    黄逸看完,久久沉默。
    作为太师之孙,黄逸再是偏向习武、不爱折腾文章,他自小到大看过的、写过的文章也能累满一间屋子。
    之乎者也,起承转合,全是一套一套的。
    写得好的,自是大气磅礴,让人拍案叫绝。
    与那些讲究极致技巧的文章相比,李芥的这封劝降信,没有一丁点的技巧。
    他有的,是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感。
    他的绝望,他的困境,朴素又直接。
    见安北侯心情沉沉,黄逸吸了一口气,开解道:“往好处想,这封信连我们看着都戚戚然,余柏与李芥是好友,同为西凉效命,更能感同身受。”
    这么一说,冯仲笑了起来,安北侯也失笑着摇头。
    毛固安闻讯赶来,读完这信,各种脏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终是没忍住,道:“摊上这么一皇帝,李芥也是倒霉。”
    安北侯和冯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算毛将军向来爽直,骂人从不拐弯,两人都觉得,毛将军今日这话,意有所指。
    毛固安骂完了,也就住口了。
    毕竟,他比其他人多知道了那么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得藏着收着,免得一个不小心,冲口而出,那就坏事儿了。
    黄逸从安北侯帐中退出来。
    冯靖在不远处等他,刚才见将军们前后进去,心里焦急万分,此刻见了黄逸,忙跑到他跟前。
    “怎么说?”他问道。
    黄逸拍了拍冯靖的肩膀:“圣旨归圣旨,我们只管打西州,冤屈总能洗白。”
    冯靖苦着脸:“真能洗干净?皇上一日不杀那妖道,一日……”
    黄逸不好接这话。
    因为在他看来,杀不杀邓国师,皇上既下了这道圣旨,事儿就已经不同了。
    而且……
    安北侯之前说话的用词,很微妙。
    可能安北侯自己都没有注意,但黄逸隐约品出来了。
    “不管以后如何”。
    以后能如何?
    靠这一场大战的赫赫战功去洗清污命,然后为了不再让皇上疑心他,一辈子在京中当个闲散国公吗?
    可若坚持再领兵、再建功,还会重蹈覆辙的。
    退一步说,真闲散了,皇上就能安心了吗?
    该疑心还是疑心。
    徐太傅与皇上师生君臣走不下去,他不上朝、封大门,他毕竟岁数在那儿了。
    等他百年后,子弟想要出仕,也会有机会。
    林繁才二十出头。
    一身武艺,一腔抱负,只能以此收场,作为好友,黄逸看不过眼。
    但是,破局之法,他也想不出来。
    黄逸用力晃了晃脑袋:“我再去睡一会儿,省得昏昏沉沉,等念之他们到了,你来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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