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随进来,手中还提着那几袋油纸包,脸上写着无措。
    毛将军指了指几子:“放着吧。”
    亲随放下后,退了出去。
    毛固安走过去,把油纸包打开,顷刻间,香气扑鼻。
    边关远不及京师繁华,但这儿也很有特色,肉多、不贵。
    毛固安好吃,作为守关大将,他当然有闲钱,可他很少单独去买,都是逢年过节时,多添些银钱,与手下兵士们一道多尝几口肉味。
    今儿不年不节,也没到开庆功宴的时候。
    以为那是京中来振奋士气的圣旨,他才会让亲随去买肉。
    想到刚才那“天真”的想法,毛固安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什么振奋士气?
    分明是想把他们当作鱼肉!
    看着几子上的肉片,毛固安气不打一出来。
    都是花钱买的,不能糟蹋东西,他拿了一片入口嚼了嚼。
    真他娘的香!
    若是再配上好酒,多美啊!
    这么美的一顿,就被那道莫名其妙的圣旨给毁了。
    呸!
    冯仲和安北侯一块过来时,就见毛固安坐在几子后头,一边吃一边骂。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没说什么。
    后头过来的刘贲见此状况,问道:“毛将军,我给你搬坛酒来?”
    “不喝,”毛将军道,“酒放窖里又不会坏。”
    肉不一样,买都买回来了。
    几人都落座。
    谁也没客气,亦不讲究,用手拿肉,一口一口吃。
    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工夫,帐中没有谁说话,只有咀嚼的声音。
    最终,还是刘贲打破了沉默。
    “秦姑娘那命格,真有那么玄乎?”他问。
    冯仲摊了摊手。
    “是有那个说法,自她出生就有了,”安北侯道,“皇上看得很重,早早就定为二皇子妃,可那婚事作罢,问题出在二皇子身上,不是秦家的错。”
    冯仲点头,把去年的事儿大致给两位不知情的边关同僚说了一遍。
    “所以,皇上就很惦记这个?”刘贲皱眉,“老侯爷手握兵权,再有什么国师胡说八道一番,于是他……这都什么事儿啊!”
    “大殿下病故,二殿下连儿子都要生出来了,”毛固安抹嘴,道,“凤凰还是只没落树的凤凰,可不得把皇上急死了吗?
    想杀那丫头,没杀成,逼得秦家不得不逃出京城,又给盖个谋反罪名。
    这么下去,要我说,旧树倒了立新树,凤凰落哪儿都不奇怪。”
    冯仲一听,连连皱眉。
    这话是能挂在嘴上说的?
    亏得这儿就几个人,大家伙知根知底的,但凡传出去几个字,都会让老侯爷更加难办。
    “等打下鸣沙关的折子抵京,多少能拖延些时间,”冯仲道,“要我说,趁着山高那什么,先把西州打下来,以战功说话,永宁侯和定国公有没有反心,军功做不了假。”
    安北侯没吭声。
    那道圣旨,沉甸甸压在所有人的面前,不可能视若无物。
    冯仲的想法并没有错,要搬回一成,除了上自述清白的折子之外,就得靠军功。
    先洗去污名,才图其他事情。
    说穿了,君臣之间定是走不下去了。
    是,永宁侯确实也还有其他化解的办法。
    清君侧,逼皇上禅位,扶听话的小皇帝登基……
    如此一来,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自家安危,却也不是什么长久之策。
    更何况,真走到那一步,不值当!
    老侯爷一辈子忠勇,为了大周,兢兢业业,到老时,却得这样一个困境。
    让一个忠义之人,迫不得已去做“摄政”之举,这是一种悲哀!
    安北侯感到心寒。
    他们晋家亦是武将封爵,父辈们的鲜血换来了今日。
    当年,先帝麾下有“两晋”,一位年长些,就是后来的安国公,一位年轻些,就是他的父亲。
    再往后,安国公病故、世子战死,他的父亲亦战死,由他承继爵位。
    到现在,安国公府败落了。
    别看出了个皇子妃,二皇子为人处世,让人头痛极了,而唯一的男丁还那么小,能不能撑住这份家业都难说。
    他依旧为大周拼搏,亦想为大周战至最后,可他看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安国公府败在后继无人,好歹还能担着爵位,再坚持些时日。
    秦、林两家,眼看着累战功,却成了“反贼”。
    这让安北侯如何不怕?
    他也会害怕。
    他不怕死,他怕自己的家人,遇到这样的状况。
    他母亲健在,他也有妻子儿女。
    他若死在战场上,自家极有可能步安国公府后尘,“两晋”都会因孩子太小而撑不住。
    可哪怕,撑到了孩子长大,撑到了他们能像林繁一样扛起一家老小、建功立业的时候,前头等着他们的,是龙椅上那位的猜忌。
    安北侯越想,心越沉。
    没有了邓国师,也会有王国师、李国师。
    皇上把路走偏了,很难再扳回来了。
    可要说听话的小皇帝……
    几位皇子显然都不行,越过他们从赵氏族中挑,族里有那样合适的男丁吗?
    安北侯挠了挠头。
    一条条道,没一条好走的。
    他坐在这儿,都觉得困难,被盖上“反贼”名头的秦家与林家,得有多左右为难呐!
    也不知道,秦家其他人,以及定国公老夫人,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太让人揪心了。
    另一厢,林繁在帐中简单整理了一下。
    方天站在一旁,几次想开口,又几次闭上了嘴。
    他很想安慰他们爷,可他真不知道怎么说。
    绞尽脑汁,方天道:“爷,既是长公主安排了的,老夫人应该有乡君照顾着,您别太担心。”
    林繁看向方天。
    “那什么,”方天挠了挠头,“您别怪秦姑娘,小的就是觉得,这事儿不是秦姑娘的错,那什么命数不命数的,也不是她自己挑的……”
    “我倒是觉得,她那命格很不错。”林繁慢悠悠道。
    方天正苦思冥想还有什么能说的,突然听林繁来了这么一句,一下子愣住了。
    “啊?”方天转不过来,只稀里糊涂地道,“您不怪她就好。造反什么的,全是那邓国师诬陷,您和老侯爷一定能自证清白……”
    林繁冲方天招了招手。
    等方天到他跟前,林繁压着声儿,道:“造反啊,那是真的。”
    第299章 缺心眼
    有那么几个呼吸间,方天的脑袋一片空白。
    他只是瞪大着眼睛看着林繁,完全转不过弯来。
    至于那是几个呼吸,他不知道,他连“呼吸”这事儿,都忘了。
    直到险些憋过气去,方天才回过神来。
    只是,思路依旧是混沌的。
    造反,竟然是真的?
    这、这怎么可能?
    “爷,”方天的嘴皮子直哆嗦,他干脆用力地揉了揉脸,郑重其事地问,“爷,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儿,您别逗小的了。”
    林繁双手抱胸,睨了方天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方天一看这架势,心彻底凉了。
    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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