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认真地,把所有关卡又从头梳理了一遍。
    良久,秦鸾轻笑了下,打破了安静。
    “劝是栈道,”秦鸾道,“要想破局,还得找到陈仓。”
    林繁一愣,随后也笑了起来:“是,得劳烦太保大人他们去修栈道,而我得去度陈仓。”
    把徐、涂两家的往来弄明白了,老太傅腰杆笔直,皇上还能为难他什么?
    皇上不为难徐太傅了,皇太后也好,一众老臣也罢,自然不会再表立场了。
    他暂时见不到老太傅的面,得想法子去问问徐家。
    秦鸾说出想法,却没有停下思路。
    她想,先定国公的想法是极有道理的。
    无论是用兵,还是朝堂,看似文武有别,却也有相同之处。
    排兵布阵时需得想得足够多、足够细,每一处细节都考虑周全,反复推敲,而付之行动时,则要抓住最关键的那个点,以求撕开敌阵,尖刀直刺中心,把己方的损失降到最低。
    这也与下棋一样,走一步,想三步、五步,想得越远,越能占据主动。
    可惜,刚那盘棋输了。
    林繁想得更细,出招也更狠。
    在秦鸾思考之时,林繁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说的话,秦鸾都能领会,而秦鸾所想的,又都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这种体验,真的让人很是满足。
    哪怕在讨论的是这么一个不让人愉快的话题,林繁都觉得轻松许多。
    可惜,能坐下来好好交谈的机会与时间太少了,要不然,他还有很多想法,都想与秦鸾说一说……
    似是秦鸾察觉了他的目光,从思考中回神。
    下意识地,林繁把视线挪开了,以茶盏做掩,抿了一口。
    秦鸾抬起眼帘,就看到林繁坐得笔直,小口饮茶。
    桌上的油灯闪了闪。
    林繁找了把剪子,拨亮了灯。
    见秦鸾一直盯着他,林繁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你……”才一开口,秦鸾自己先停下来了。
    刚才灯光明暗间,她看到林繁耳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又仔细看了,才看清是颗很小的红痣。
    虽说,她没有恶意,但那么盯着看,似乎是不太礼貌?
    而且,也不适合说吧?
    这么一想,秦鸾再开口时已经改了:“没什么。”
    秦鸾避而不谈,林繁自不好追着问,只轻轻勾了勾唇,露出些些笑意。
    门外,钱儿敲了敲门。
    “国公爷、姑娘,”钱儿道,“刘家婶子烧了碗甜羹,问要不要送上来垫垫肚子?”
    东家热情,秦鸾自不会拒绝。
    很快,钱儿捧着食盘进来,上头搁了两碗热腾腾的酒酿圆子。
    婶子烧得不厚,晶莹剔透的的薄羹,加了蛋花,配了一小撮糖桂花提味。
    “闻着很香。”秦鸾笑道。
    不止闻着香,尝了一口,味道也极好。
    酒酿用得不多,微微的酸,只那点糖桂花,也不会甜,清清淡淡,很是舒服。
    只看秦鸾神情,林繁就知她喜欢这味道,不由在心中夸刘龚氏厉害。
    就这么几次机会,刘龚氏就从秦鸾对点心的喜好中,确定了她的口味。
    甜羹下肚,胃中暖暖,人也轻松许多。
    秦鸾又与林繁商议几句,起身告辞。
    马车回到永宁侯府,秦鸾去见老侯爷。
    等到现在,秦胤从最初的心急,慢慢化作了平和。
    待听秦鸾说了各种状况,秦胤久久不语。
    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来时,满满都是郁郁浊气。
    他赞同林繁的想法。
    林繁看得越透彻,秦胤就越是心痛。
    见秦鸾看着他,老侯爷轻咳了声:“老夫想到林宣了。”
    以前,他在林宣的排兵布阵下,打过很多场胜仗,现在,也要在林繁的布置下出阵了。
    修栈道就修栈道,给林繁拉扯出暗度陈仓的时机。
    第98章 忠心
    慈宁宫。
    皇太后正色看着皇上。
    皇上靠着椅背,淡淡道:“母后想说什么?”
    “哀家想说什么,皇上不都知道吗?”皇太后叹道,“皇上在位二十年,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哀家想不通,要问问你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皇上笑了笑。
    母后是以退为进,他知道。
    “您也说了,儿子比谁都清楚,那您就别操这么多心,”皇上道,“朕自己能拿主意。”
    皇太后的眉头皱了皱,压着心中脾气,劝道:“一国之君,不可一人独断。”
    皇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你……”皇太后收在袖中的手攥成了拳。
    她想好好劝,但显然,皇上并没有这份耐心。
    这让皇太后的心急切起来。
    “太傅犯了什么错,你要把他关在宫里,又让人围了太傅府,”皇太后抬声问着,“太傅一生勤勉,为大周、为皇上尽心尽力,他这样的高龄,皇上为何要这么对他?他不止是臣子,他更是帝师!”
    这番话,皇上听了太多遍了,以至于皇太后才开口,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愤慨。
    “所以,朕就要一直听他的?”皇上问。
    皇太后厉声道:“皇上是逆反吗?翅膀硬了,就看不上徐太傅了?”
    “不是朕看不上他,是他……”顿了顿,皇上摇了摇头,“母后莫要为太傅求情了,朕又不会把太傅怎么样。”
    “你不把他怎么样?”皇太后品着这话,怒道,“所以你就只是想羞辱他?
    趁着年节无朝,关太傅、围徐家,把文武大臣们都拦在宫外,就为了发泄你那点儿脾气?
    皇上,你坐的是龙椅,不是摇篮!”
    倏地,皇上的脸色阴云密布。
    他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将他当成需要手把手教的小儿。
    徐太傅如此,母后亦如此。
    “母后不必多言,”皇上站起来,声音发冷,“朕自有分寸。”
    皇太后亦起身,仰着头,看着比她高了许多的儿子:“那你就和哀家好好说说你的分寸!”
    争执之间,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不管有多么生气与不满,皇太后都没有只顾发泄情绪,而忘了话题中心。
    皇上偏过了头,无视皇太后的问题。
    皇太后半步不让:“你认为太傅顽固、迂腐,但皇上不要忘了,在你少年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是太傅教你怎么与臣子打交道,在你初登皇位时,也是太傅教你怎么当皇帝!各种矛盾难以抉择时,还是太傅替皇上分析局势、一步步有了现在大周!”
    “朕难道否认了太傅的功劳吗?”不顺耳的话让皇上怒火中烧,沉声道,“母后让朕听这个的、听那个的,朕都听了……”
    皇太后打断了皇上的话:“他们说的都是对大周有利的!”
    “是,对大周有利,”皇上讥讽道,“对朕呢?
    林宣满心满眼都是大周如何如何,他忠心的难道是朕?
    那一个个老家伙,把朕放在眼里了吗?
    母后,朕已过而立之年,朕知道要怎么做皇帝!也请母后好好当一位皇太后!”
    说完这话,皇上一摔袖子,大步往殿外去。
    皇太后想拦他,却气血上涌、眼前一花,摇摇晃晃中被嬷嬷们扶住,在榻子上歇了。
    夏嬷嬷一面替她顺气,一面劝道:“娘娘,莫要与皇上置气。”
    “他听不进哀家说的话。”皇太后叹道。
    “娘娘,再是母子,皇上也长大了,”夏嬷嬷斟酌着,道,“正如皇上所言,他已经三十六了,不是十六岁,身边人插手太多,他会不满,老太傅就是管他太多,您……”
    “他要不走偏,太傅会说他吗?哀家会说他吗?”皇太后道,“他现在一意孤行!”
    见夏嬷嬷还要再劝,皇太后摆了摆手:“道理,谁都知道,皇上听邓国师的,不听哀家的,还以后宫不干政来堵哀家的嘴。”
    这让皇太后心寒不已。
    嫡亲的母子,她何尝不明白皇上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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