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藏着、掩着,决计不让外头窥到一点端倪。
    赤衣卫要得到线索,就必需事事多留个心眼,唯有如此,才能从一些细枝末节里寻到些线索。
    秦鸾在信中写“对忠勤伯府上之事有些疑惑”,林繁公事谨慎认真,定会来。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
    上回来过,钱儿对这里的环境心中有数,麻溜地把院子里的石凳挪到了避风处,铺上帕子,请秦鸾坐下。
    饶是秦鸾知道钱儿力气大,都被她的表现惊了一下。
    钱儿又搬了个石凳来,给林繁预备着。
    忙好了,她在秦鸾身边站直了。
    毕竟是西四胡同,连月光落下来都让人阴森森的,她不敢离姑娘远了。
    “说起来,那宝簪当真吓坏了,第二天送她回伯府,她都没有缓过来,”钱儿缩了缩脖子,道,“她也是惨,摊上伯夫人那么一个主子……”
    都是做丫鬟的,钱儿更能明白宝簪一些。
    害人是罪,背主亦是罪。
    主子犯事,身边无论是使坏的、教唆的、还是被迫从了的,都没有好下场。
    “明明最坏的是伯夫人,结果,只送去庄子上,总觉得……”
    见秦鸾看着她,钱儿皱着眉头,纠结了一番形容词汇:“不尽兴?差一口气?奴婢说不好,姑娘觉得呢?”
    秦鸾轻轻笑了笑,不答反问:“那你记得,我最初去伯府是为了什么?”
    钱儿立刻答道:“自是为了救世子夫人。”
    “是,只是为了救人,”秦鸾说得不疾不徐,留给钱儿思考的余地,“不是为了惩恶,也不是为了出气。
    你在知晓了来龙去脉后,生出了愤慨之情,有了更多的想法,这很正常。
    可做事,不可能事事随心所欲、心想事成,于是你耿耿于怀、庸人自扰,很是不开心。
    你看,你不开心了吧?”
    钱儿重重点了点头。
    “不值当的,”秦鸾道,“明明最初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你本该觉得满足、高兴的。如此一来,本末倒置。”
    钱儿紧皱着眉头,思索着自家姑娘的话。
    是啊。
    她明明应该为世子夫人的康复而高兴的。
    今儿上午,她们去伯府探望,听说世子夫人清晨时醒了有一刻钟,虽然虚弱,但人很清醒,能明白边上人的意思,能给不少反应。
    可惜她们到的时候,世子夫人又睡着了,但从万姑娘的讲述里,看得出她有多激动、多高兴。
    不止万姑娘,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欢喜极了。
    那么叫人欢欣鼓舞的事儿,为何她光琢磨着伯夫人,就把自己弄不开心了呢?
    “可是、可是,”钱儿捏着手指,实事求是,道,“奴婢为世子夫人高兴,想到伯夫人就高兴不起来了。”
    秦鸾笑得不行:“不高兴的时候,就想想高兴的事儿。做事情,锦上添花自然好,但美中不足,一样是美在先。别跟自己过不去。”
    钱儿眨巴眨巴眼睛:“姑娘,您这算掩耳盗铃?”
    秦鸾道:“不,这是做人的智慧。”
    院子外头,林繁嗤的笑了笑。
    他刚到不久,借着出众的耳力,把里头那主仆俩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秦鸾的这番话,让人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是正理多还是歪理多,但有一点倒是很对,专注于目的。
    林繁的笑声没有压着,只这么些距离,在静谧的夜里很是清楚。
    院墙内,钱儿被吓得低呼了声:“谁啊?”
    秦鸾站起身,问:“国公爷到了?”
    既如此,林繁没有走正门,翻身过墙,穿过塌了半边的东屋,走到廊下:“秦姑娘一席话,自成逻辑。”
    秦鸾行了一礼:“师父教的,我认为很有道理。”
    林繁抿唇。
    他语速不紧不慢,有些字眼甚至会拖一下,友人曾点评过他说话的方式,定义为挑衅、找事。
    遇到心里提防着的,只听他这口气,就会跟被踩着尾巴了似的。
    林繁对此评价“欣然接受”,谁让他当的就是个没事找事的官。
    可现在,林繁在秦鸾身上没有察觉到一丝的防备意图。
    是她没有听出来?
    倒也未必。
    官场上,林繁与很多人打过交道,得势的、不得势的,年迈的、年轻的,各种各样。
    而一个人,在小聪明被人拆穿后的反应,最见其性格品行。
    有人恼羞成怒,有人咬死不认,有人顾左右而言他。
    也有秦鸾这样的。
    那夜,他问秦鸾讨符纸看,又点麻穴表明自己都看穿了,她不急、不躁也不恼,认得很爽快。
    从这点来看,永宁侯的这位长孙女,是个为人做事立得住的人。
    林繁还了一礼,示意秦鸾坐下,自己也坐了。
    “秦姑娘在信上说,”林繁先道,“对忠勤伯府上的一些事,有些疑惑?”
    秦鸾有求于人,倒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我听说,二殿下与伯府的公子素有往来,不知国公爷如何看二殿下与他的表兄弟们?”
    闻言,林繁的眼底,讶异一闪而过。
    第21章 瑰卫
    忠勤伯翁家。
    当年先帝起兵之时,有像秦家、林家这样立刻就响应、拥护的,也有握着些兵权、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观望了几年的。
    翁家便是后一种。
    虽是后来者,但翁家自打下决心后,就一往无前,立了许多战功。
    先帝建朝,翁家封伯,还有一女做了皇家媳妇。
    这一女,就是如今的顺妃娘娘,也是二皇子的母妃。
    有那么一瞬,林繁不解秦鸾此问的缘由,下一刻,他便想起来了。
    秦鸾与二殿下有婚约。
    皇家没有正式下聘,不过皇上金口玉言,永宁侯当年亦应下了,这亲事板上钉钉。
    “秦姑娘这么问,”林繁道,“与其说是忠勤伯府,不如说,更想知道二殿下的事?”
    秦鸾颔首:“我想,国公爷兴许会知道得多一些。”
    林繁了然。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姑娘家做不了主,只能接受,但也想对男方多些了解。
    这是人之常情。
    秦鸾若去问祖父、父兄,所得答案基本就是二殿下在臣子前展现出来的那一套。
    真倒都是真话,却不是作为女方想了解的那些。
    女方成亲,不是做君臣,而是过日子。
    而他这边,因着职务,确实容易多些其他人不清楚的消息。
    林繁斟酌用词:“二殿下与忠勤伯府上确实走得近,年纪相仿,又是表兄弟,殿下对熟悉之人大方,性情直接……”
    倏地,秦鸾笑出了声:“我听出来了,国公爷不擅长阿谀奉承,而二殿下又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夸赞的地方,让你想夸都难。”
    夸赞失败,林繁略一沉吟,给了个客观评价:“文武功课,二殿下的确不拔群,但他贵为皇子,原也不以此谋生,再者,夸难夸,若要贬,其实也无从贬,更何况,兄弟是兄弟、臣子是臣子、妻子是妻子。”
    秦鸾听完,不由又笑了声。
    “国公爷不用这般为难,”秦鸾收了笑意,神色严肃,“我想听的,只有二殿下的坏话。”
    林繁不由意外,偏秦鸾的神情很是认真,不似胡说。
    “秦姑娘,”林繁谨慎,“所谓的坏话是指……”
    秦鸾极其干脆:“足以让我能够退亲的。”
    话音一落,林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定了定神。
    相较于秦鸾的镇定与认真,钱儿已然是惊呼了声、又赶紧捂住了嘴,显然,连秦鸾的丫鬟都不知道她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秦姑娘真是出人意料,”林繁看了眼四周,道,“难怪要选在西四胡同。”
    也只有在连耗子都不愿来的入夜的西四胡同,才不用担心走漏消息。
    秦鸾道:“我心意已决,想来国公爷手上,会有一些二殿下见不得光的把柄吧?”
    林繁没有承认,当然,也没有否认。
    他这份差事,手中情报很多,每一件查多少,怎么查,他有一定的自主权,但也必须考虑到皇上。
    起码,他不会直接跟皇子们过不去。
    “如此大事,”林繁的语速又慢了下来,“秦姑娘就这么直接告诉我了?”
    秦鸾颔首,道:“既然是我有求于国公爷,自然不来那些虚的,再说了,我那点儿小把戏也不一定能瞒过你,不如开诚布公,彰显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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