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三人鱼贯进屋,打水的打水,绞帕的绞帕,一番梳洗停当后,容舒便问顾长晋,可要让常吉与孙医正进屋扶他去书房。
    顾长晋掀眸看她眼,道:不必唤他进来,一会让他们到外头等着便好。
    这意思便是不让他们进屋了。
    容舒想了想,便亲自过去搀他,道:妾身扶郎君出屋吧。
    她今日穿着件绣缠枝玉兰的软烟罗衫,下着一条缕金挑红线纱裙,行动间宛如鎏金浮丹,暗香盈动。
    顾长晋原想说不必的,可不知为何,想起夜半时她低语的那两句,罕见地起了踟蹰之意。
    也就这一迟疑的功夫,容舒的手已经伸了过来,隔着衣裳,稳稳托住他的手肘。
    少女十指如削葱,扶他时却不显柔弱。
    昨日她给他撑肩时也是如此,明明细胳膊细腿的,瞧着弱不禁风、袅袅娉娉,可掌下的力度始终不曾弱过。
    男人那婉拒的话彻底凝在舌尖。
    与此同时,在她靠近时,他那颗沉稳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地怦怦乱跳。
    只他定力远胜常人,神色不动如山,冷潭似的眼眸也不曾起过半丝涟漪,仿佛那颗无端作乱的心压根儿就不是他的。
    快出屋时,顾长晋不知想到什么,脚步一缓,也没看容舒,只垂眸略略偏头道:夫人回门那日因我之故都没能同岳父、岳母多叙,夫人若是想他们了,自顾回去便是,我这里有孙医正照看,你不必挂心。
    回侯府这事,容舒早就同盈雀她们说了,连哪日回都想好了。只她没想到她都还没开口,顾长晋竟主动提了。
    她唇角的笑靥深了深,道:等郎君身子再好些,能回刑部办案了,妾身再回去侯府看阿娘与父亲罢。左右也不过四五日。
    顾长晋默了一下,轻轻颔首。
    院子里侯了小半个时辰的孙道平与常吉见他们终于出来了,忙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架起顾长晋。
    孙道平一面儿搀着顾长晋,一面儿碎碎念:都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这才施针了两日,顾大人便是再急心公务,也不该这般逞强。罢了罢了,百姓有你这样的父母官,也算是幸事一桩,下官也只能多费些心思了。
    三人便在孙道平絮絮的声音里缓缓行至书房。
    书房一切已经收拾停当,重要的文书常吉昨儿俱都藏密实了。
    其实孙道平是个没甚心眼儿的人,在常吉看来,这少年就是个一心扑在医道上的愣头青,也不必特意防着。
    只不过主子行事惯来谨慎,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身在何处,都要慎微到最极致。
    这才收拾了一番。
    孙道平照常给顾长晋施针,施完便一刻也不愿耽搁地往小厨房去了。
    她一走,顾长晋便披上衣裳下榻走向书案,吩咐常吉道:研墨,一会你亲自去送封信,寄到椎云那处。椎云前些日子去扬州府查容舒的底细,如今大抵还未离开。
    孙道平离开时千叮咛万嘱咐,不许顾长晋再下榻的。
    常吉想起小少年恨不能把不许下榻四个字刻在额间的模样,忍不住道:这信若是不急,主子不若过两日再写吧。
    顾长晋眼都不抬道:这是急信,让驿站的人越快送到扬州越好。
    常吉一听这话,便知要让椎云办的事定是非同小可,遂也不再劝,利落上前研墨。
    顾长晋提笔沾墨,只在纸上落了五个字
    杨旭、戏楼、火。
    常吉揣着信急匆匆走了,路上遇着了正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横平,忙一拍他的肩,道:你回来得正好,主子在书房里,你快到他跟前伺候去。
    横平眉毛动了下:主子不住松思院?
    常吉嗐了声:主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晓,什么时候见他同哪个女子亲近过?少夫人住在松思院
    横平最不耐烦听常吉絮叨这些,举脚欲走,却被常吉一把拉住。
    他往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道:我要去给那货传信,你可有什么话要与他说的?
    横平一听便知那货指的是椎云,停了几息,冷冷道:让他少喝几口酒,别把命弄丢了。
    常吉嘿嘿一笑:得嘞,我走喽。大步流星地去了。
    横平回去顾府便径直去了书房,给顾长晋禀告道:许鹂儿与杨荣已送进刑部大牢,皇上派了二十名金吾卫的人跟随刑部的人去提人,这一路行来,风平浪静。
    嘉佑帝如此大张旗鼓地派出金吾卫,摆明了这案子他要管到底了,厂卫的人自然是不敢动手。
    顾长晋道:许鹂儿眼下可好?
    身上受了点伤,左侍郎大人已让人瞧过了,说是不严重,养几日便能好。
    顾长晋颔首:这几天你辛苦些,多跑几趟刑部,有甚消息便立即递回来。行了,你一夜未睡,先去睡一会。
    横平应是,却并未提脚,杵在那儿道:还有一桩事。来上京的路上,属下遇见一人,那人的身影瞧着与主子大婚那夜送礼的人十分相像。属下心里起疑,便偷偷缀了上去,却被他甩开了,想来是察觉到属下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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