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第一次,几乎要捅破窗户纸。
    你知道我别无选择。
    顾星朗从没说过不让纪齐凭战绩取功名,但他应有此自觉。
    可永不升迁,他便永远配不上她。
    他甚至不确定她至今不嫁,究竟是在等谁。
    所以我的事,你管不得,也管不了。淳风全没有赌气意思,很平静,很真诚。他明白的道理,她都明白。
    纪齐望着她越发英气的面庞,脑中没来由闪过那个十六七岁的黄鹂般的少女。
    小公主真做了女将军,黄鹂鸟成了翱翔天际的鹰。
    能同在一片青天下翱翔,也是一种守望吧。
    他握着缰绳侧让,抱拳道:卑职恭送殿下。
    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三月初十,黑云骑抵达勿幕门外。
    是个清晨,柴一诺来迎。文质彬彬的卫将军与英姿勃发的公主殿下各驭一匹雪白的照夜玉狮子会于城门下,看在众人眼里,天造地设,璧人一双。
    有劳大人。淳风客套。
    公主千里跋涉,甚是辛苦,君上前日便交代了,要臣早些出发接应,谁料
    谁料黑云骑风驰电掣,早了几乎一日。
    淳风笑笑,一年多没回来了,归心太切。这个时辰,正早朝吧?
    是。臣送殿下回宫。
    淳风自偏门入皇宫,听见那头山呼之声震天: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年了,每次她回宫仍如景弘十年的夏天般觉得害怕害怕看见兄长的脸,害怕察觉他每一个神情变化,害怕不小心便听出某句话里的弦外音。
    那年八月初的那个黄昏,太惨烈,她再也没回想过,却挡不住午夜梦回。她终究做了缩头乌龟,不敢自己进鸣銮殿禀,涤砚进去说时,她和淳月就并立在殿门外。
    然后她们听见了许多声响。
    碎裂之声,雷霆之声,二十几年她们没听顾星朗发过的火,都在那个黄昏和随之而至的夜晚熊熊燃烧,烧成灰烬。
    顾星朗到最后都没召见她们。
    那一夜他也始终没走出鸣銮殿。
    淳风与淳月就跪在殿门外,同样的一整夜,直到旭日东升,宫门将开,早朝如常要行。
    她至今没问那个早朝兄长是如何熬过的。他该一夜没睡,但官员们在下头定瞧不出他就那样依然如神祗、内心却千疮百孔地,继续做着该做的事。
    却不见她们。
    接下来几个月无论何时淳风与淳月求见,他都不见,直到景弘十年的深秋。
    十一月二十,他突然病倒,高烧不退,知情者们都以为是毒发之兆。
    张玄几连日诊治,认为不是,更倾向于是积劳成疾大乱之后君上日夜不歇,从盛夏至深秋,铁打的身子骨也要垮。
    那年的初雪来得很早,就在顾星朗病倒的前一日,十一月十九。淳风才有些后知后觉地,背着所有人对淳月道:
    嫂嫂生辰快到了。
    淳月便也反应过来,坐在龙榻边彻宵,反反复复说:她会回来的,你会再见到她的,总能找到,你保重自己,才有重逢之日。
    下一日顾星朗烧退,醒转,用药,入冬了方好全。
    积劳,更是积郁。淳风默默想。皇后已被反民刺杀,他不能明目张胆地找,悄悄进行,一直无果,思念成灾,又添绝望。
    我们做错了。长姐。
    淳月不回答。
    那年十二月尾的照岁,兄弟姊妹们一起过的。长达半年的离心因此被修复,而谁都不提这场离心的原因,日子真正平静下来:
    淳风开始为黑云骑的前路运筹,淳月每日都会入宫、夜里再回镇国寺,朝堂上有宁王与大将军府,小漠亦开始学习理政。
    又是一年春三月,灿阳之下,顾淳风经过一浪浪的万岁之声,走进内宫,往重华殿方向。这时候长姐该在,她迫不及待要见,打听兄长近况。
    却在御花园撞上以扇扑蝶的少女,粉紫衣裙,笑声如铃,猛一个回头叫淳风瞧清五官明眸皓齿,是为国色。
    少女也看见了戎装的淳风,怔住,被旁侧婢子轻拉裙纱又小声提醒,猛悟了似的,收起团扇拎着裙摆上前行礼:
    见过十公主。
    敢这样在御花园玩闹,又有宫婢陪伴,自是主子;却对自己客气,模样恭谨,看来没有册封,至少位份不高。
    一年多不回,错过太多。淳风点点头,想问两句,终于没有,折身继续朝重华殿去。
    怎么这样早,昨日我问君上,还说得今晚,或者明日。
    淳月果然在。
    端庄依旧,面貌却比一年前又见柔和慈悲,该是日夜念佛之故。
    淳月亦打量淳风,娇俏容色被年年更甚的英武中和,散溢出无法用言辞形容的美。
    我们小风这般精神,普天下是真没几个男子配得上了。
    淳月也玩笑也认真,淳风不知她是否意指婚事,打着哈哈便去挽她胳膊。
    回来也不先沐浴更衣。淳月责怪,这样一身装扮宫里行走,成何体统?罢了,就在姐姐这里拾掇吧。
    温水花瓣齐备,淳风浸入浴桶,淳月就在旁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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