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蹙眉。
    纪平展开微笑。或许殿下,会阐述得比臣更好。
    无论阮雪音自己还是顾星朗,其实都想到了这步棋,因为竞庭歌在苍梧已遭受过同样指控,且被她自己去年在含章殿上的陈词给救了。
    阮雪音却从未就此题陈过词。
    而纪平在说她借女课之机悄悄筹备公天下之谋,乍听因果,是合理的。
    尤其纪晚苓确实教过《礼记》,被阮雪音发现经史子集的课授过多,还命减少一些。却也是那回,由她亲口定了接下来半年读《礼记》的步骤,还说今年四月要共定讲义。【1】
    四月她便去了宁安,所以没及定讲义;相关课授却持续在进行,即使老师们接连出霁都女课壮大至今,人手充裕,并不会因此停滞。
    郭宝心、肖暧、崔怡就一直在。
    薛如寄和柴英上个月也已从宁安归来了。
    阮雪音在这一刻彻底意识到,自己和竞庭歌的处境并不相同,要危险得多。
    大人既提到竞庭歌,想必知道去秋蔚国会试,她在含章殿上的言论。
    纪平不可能不知道,全青川都知道。
    本宫与她同出一门,想法自也一样。
    殿下若与她想法一样,便不会激进如此,短短不到三年间,两次力推女课,掀起举国改革,终见成效。殿下分明与臣等同道,已为中宫,更该做新政的领衔之人,临到关头,为何退缩?皇后殿下若能争取这一回,臣相信,君上会听从良谏。
    够了!正午太热,顾星朗骨子里的寒意却愈盛,强烈的不适摧折他耐心,纪平将矛头对准阮雪音更耗光了他最后的慈悲,
    纪平谋逆,证据确凿,依照大祁律例,
    薛战的刀刃随这句出鞘,一众暗卫刀刃亦出鞘,然后长街两旁起动静,是射声营的人。
    他们迅速围至纪平身边,同样兵器在手。
    勿要动城北大营了。顾星朗淡声,神机营九万,其他三营加起来也不过七万,且未必全帮你,打也白打,枉费人命。就在这里,就这些人,速战速决吧。
    他在与纪平商量。
    君上已经输了。纪平再次微笑。
    浑身不适,顾星朗陷入更沉重的暴躁,动手!
    且慢!人群中终于传来顾淳月的声音。
    此刻出声,也不知到底是救谁。
    她迈步往兵戈相向的两方间狭窄的空隙处去,停驻,朝着顾星朗直直拜下,行了个大礼。
    众人都以为她要求情了。
    却见她直起上身,依旧跪着,又向阮雪音一礼,近来常想起皇后之言,当时无感,如今却觉字字珠玑。
    阮雪音不知她在说哪一段,从景弘六年自己入宫至今,由少到多,由疏至亲,两人加起来也说了不少的话。
    殿下曾与妾说过的那些,全无虚言么?淳月继续道。
    阮雪音越发糊涂,事已至此,虚实真假又如何,能改变什么、拯救谁呢?是。却仍认真答,蹲下去看着淳月,雪音曾同长姐说的每句话,都是肺腑之言。
    顾淳月点点头,再看一眼顾星朗,站起,转身,走向了纪平。
    她远远对着他便笑中带泪,然后恼怒嗔怪,几步的距离里面上悲喜反复变幻。
    最后定格在无奈,到了他跟前。
    纪平后退一步。
    她方才表现实在很像与顾氏诀别,然后来到自己这侧,是做了选择的意思。
    纪平却不敢信,生平头一回,他对她生出警惕。
    顾淳月看着他后退,裹了裹身上的粗布袍子,我真选了你,你又不信、不敢接了,是么?
    为何?
    是问她为何选他。
    我不想宸儿没有父亲。
    纪平凝她片刻,桀骜在眉目间一闪而过,复归淡定。我会赢的。我已经赢了。你若不来,我会赢得更快。月儿,他仍与她保持距离,你若真选了我,现在就回相府。回去,等着我。
    【1】786中宫策问
    第九百一十六章 日升月落
    顾淳月不明白他哪里赢了。
    他方才对顾星朗也说:君上已经输了。
    兵力有差,且顾星朗根本不打算扩大争斗,已经发起攻势下一刻就要定生死生死都要决出来了,瞬息输赢,他哪来的笃定?
    她想不通,只将身上粗布袍子再裹裹紧,复抬步,继续朝纪平走。
    顾淳月!纪平便随之退,射声营的精兵已持械挡在两人之间。
    我不回去。谁输谁赢,我总要看着。你在怕什么?
    她问这句话的语气、神态,太温柔又太逼人,叫他不得不直面内心。
    他在怕她,近他的身,给他致命一击。
    他竟会这么想!他认为她会杀他,这念头将他心内唯一一处完整之地撕碎,让他剧痛,不能忍受。
    你若执意过来,纪平按着那处痛,咬牙道,便不是选的我。那你就过去,去他们那边。
    这话已将他心中恐惧和盘托出了。
    顾淳月听得真切,心中也是剧痛,我们经水渠出来的。却说出这么句诚实的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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