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氏家族,纵经历了信王谋逆,总还有敏达耿介的宁王与储君之资的十三皇子、一文一武两位公主,以及死而复生的先太子不周山一局,顾星磊的作用其实举足轻重,有些关窍,并不在那些看似浩荡的征伐里。
    霁都能撑到今日,是整个顾氏家族之力,当然也可能终究沦陷了。
    慕容峋完全听懂了水下之言,如此说来,我输得并不难看。
    当然。你单骑独出昭辉门,千军万马中一刀斩了霍骁的脑袋,太生猛了,载入史册也是过分精彩的一笔,我都羡慕。
    顾星朗夸起人来之情真意切,足叫被夸之人不好意思。慕容峋一咳,也没那么猛。这不逼到那份上了,不冲也没别的路了。
    竞庭歌于这刻反应顾星朗已收了苍梧信报,否则不会知道得这般清楚,张了张嘴,终没问。
    顾星朗瞧见了她顿住的手,主动将昨夜所获消息说一遍。他是真拿出了百年上官家的实力、与其父共筹的图景,坐言起行。
    慕容峋一嗤,理想或欲壑,日久见人心。
    这厢阿岩吃完午饭,晃着两条小胖腿听大人们说话,终于坐不住,跳下椅子跑到慕容峋身边,一瞅他碗里的面还满着,问:父亲不吃么?
    竞庭歌筷子险些掉地上,转脸看着孩子,你叫他什么?
    阿岩一呆,望着娘亲虽然温柔却毕竟有些厉害的脸,不敢答话,慌看顾星朗。
    刚在厨房我教的。顾星朗道,这么严肃做什么,吓着孩子。
    -阿岩知道父亲的意思吗?
    日光明耀里他问。
    阿岩摇头。
    -和爹爹是一个意思。
    阿岩面露疑惑。
    -爹爹是养阿岩的爹爹,父亲是生阿岩的父亲。阿岩的模样就有些像父亲。
    彼时他那般说,去看慕容峋,阿岩也跟着看。
    像么?孩子约莫明白像的意思,却并不会判别,以至于当时没瞧出来,此刻又继续瞧。
    慕容峋依然僵直不敢动。
    像吗?顾星朗深觉这画面可爱,又问。
    阿岩观察许久。
    忽抿嘴笑了,转脸对顾星朗点头,又依着慕容峋,有意与他的脸挨近,问竞庭歌:娘亲,像吗?
    竞庭歌梗在当场好一阵。比较像我。
    为这话,慕容峋饭后立廊下仍在笑。
    这点儿出息。顾星朗嘲他。
    你别说,慕容峋不生气,我真愿意这么过,舒心,于她身体也有益。只一点,穷啊,不若在宫里,能予她们锦衣玉食。
    钱是可以赚的。顾星朗望着屋顶玫瑰微笑。
    慕容峋颇受提点,那走?
    顾星朗收起笑意,你还没明白我方才为何问那句话。
    哪句?
    为何你们会先败。我的兄弟姐妹正为我、为我族社稷赴汤蹈火,我不能一走了之。要走,也回去决出胜负,给他们以交代,再定去留。
    舍不得君位就舍不得君位,借口那么多。孩子们午睡,竞庭歌得以脱身,与阮雪音一齐走来,边走边说,最后立定廊下也赏起了玫瑰。
    一排四人,芝兰玉树,画面很是好看。阮雪音和竞庭歌都只很少的头发挽了很松的髻,余下皆瀑布般垂着,偶被午后风带起,看背影还如十几岁的小姑娘。
    我若是你,历经这十年浮沉,坐在那位子上夙兴夜寐、胜多败少,到今日,便没法放手了。竞庭歌将话说完。
    她说得对。阮雪音心想。顾星朗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远久过慕容峋,且起势、经过都不同,放手的分量也就比对方更重。理想和欲壑在他这里,已经长成了同一棵大树。
    的确。极罕见地,她在顾星朗应答之前先开口,时至今日,不能放手。我会助他逐鹿天下,一统青川。
    这是场间几个人,这么多年来,头回听阮雪音说得这样明确。
    以至于三人同时转头,却见她仍只淡着眸仰看屋顶上的花,神情如昔,与那句话之铿锵全不相符。
    但三人都知,这才是真正有定之辞。世间的决心,往往藏于深水之下。
    而白国名存实亡,只差一场仪式;崟国光复未成,又有阮仲相帮逐鹿天下的意思,是斗蔚。
    那就先让上官宴出局。斗他并不比斗我们更轻松。竞庭歌道。
    更难吧。以顾星朗与那人厚谊。
    阮雪音微点头,你们俩先回山里将养,我们摆平上官宴,然后慕容再出山收社稷,是这个意思么?
    竞庭歌叹气向顾星朗,从前呢,彼此算到然后默默改策,游戏还能玩儿下去;如今是,当场推演,相互拆台,玩儿不下去了啊。
    顾星朗也觉无趣,破罐破摔道:总之我们要回霁都了,你欲借我拿下上官宴的法子已行不通。要么,真去蓬溪山等五年,见机行事;要么,即刻返苍梧,一决高下。稍顿,诚挚向竞庭歌,
    但你知道的,所谓时移世易,再五年,可能是新时运,也可能是彻底失势。此番我若能胜,会花至少五年恢复、壮大本国,并不会急着向上官宴叫阵。你若选择等,风险大过速战速决。慕容氏,很可能就自此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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