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华斌这样的老古板没想到,其治下众人都没想到,丛若谷受她托付,总该拿出行动?而一旦他提,出于对皇后驾临的敬重,这些人不至太反对。
    只有一种解释:
    慈安小院之式微比奏本所述更甚。
    可顾星朗一向大手罩四方,实际境况若更糟,他怎会不告诉自己?
    殿下。
    朝朝在云玺怀中安睡,阿岩精神头好,靠过来扯她衣角。
    也才不到两岁,奶声气,软糯糯每唤得阮雪音心化成蜜。
    她其实不想让她唤自己殿下,奈何世人皆知其为上官宴之女,纵被册为郡主,等同于被君上收为了义女,总不能真让她唤顾星朗和自己义父义母、干爹干娘。
    皇家没有这样的规矩。
    是不是坐得累了?她搂过她,低头瞧着。
    阿岩仰脸点头,快到了么?
    没一个字是咬准了的,牙牙学语,实在可爱。阮雪音将她搂得更紧,到了。此城叫宁安,水比路多,船比车多,白的墙,黑的瓦,水杉处处,河边栽着元宝枫,与宫里和霁都城两般风貌。
    其实连霁都也是此趟出行,就着车窗头回见的,小家伙对这人世间的认知,还仅限于祁宫。
    宁安。阿岩望着她重复。
    宁字咬得似泥。阮雪音笑纠正,一字一顿:宁,宁安。
    阿岩再学,仍是泥安。两人搂在一处咯咯笑,朝朝在那头半睁开眼。
    车队入城,槐府前停,众人放眼过去便是这幅拖家带口画面皇后牵着芳蔼郡主,婢女抱着嘉熠公主,后头两名看着显贵的小姐正在张罗随行众人绕后门、卸行装。
    前年留守宁安是随便住的,此番作为大祁中宫再赴,自有专宅礼待。出发前顾星朗说都安排妥了,她忙着收拾没多问,此刻想来,当然是槐府:
    两国君主曾入住,可见此宅规格之高,整个宁安恐无屋宅出其右;
    新区得立两年,一直便宜行事,今年将要依大祁官制明确各城郡官衔、人员,真正完成融合府衙也就不方便任何人临时居住,因为很快要迎新主。
    届时我该会来。临别时顾星朗道。
    新祁西真正成为祁西,关乎社稷的大事,他当然得来。所以阮雪音也算打头阵,先帮他瞧瞧进展。
    只是这房间在西廊下,那年竞庭歌住的,若她记得不错,比北廊她与顾星朗那间要小。
    带着两个孩子呢,怎不安排最大的一间?
    那间也已备妥,只待圣驾。见皇后张望,有人上前禀。
    是顾星朗意思吧。倒提醒了她那年那夜那间屋内荒唐。
    一时有些臊,顿觉不让孩子们住也好,招呼云玺安置,须臾薛如寄和柴英也进了来。
    此赴宁安,还有一项筹划是将原本的医药讲堂扩展成女课举国皆行,新区跟风顺理成章,何况本有慈安小院为基。
    群芳中自要有人来。薛战是新区兵马指挥,薛如寄很快请命;柴英年纪小,又活泼,本喜出游,也愿跟随。
    用过饭稍作休整,便去小院瞧瞧。阮雪音如是吩咐。
    已入申时,春日光照河面粼粼。
    河畔孤宅悄寂,阮雪音走进去时一屋子姑娘正默读书。
    乍一眼陌生,仔仔细细辨认方对上号,都是她亲起的名,都长大了些,半夏、连翘、降香,这三个单看侧影已像是彻底成人的大姑娘。
    却不见阿月浑子。
    屋内人的数目加起来亦比她印象中一堂课的人员总数要少。
    告假了?
    这般想,又去瞧其他孩子,竹茹便在这时候抬头,盯着门边人好一阵看,忽失声喊:
    老师!
    那声里激动哽咽亲近陌生,阮雪音分辨不出,但见十几个女孩子纷纷抬眼,皆满脸怔愣,许久方见连翘起身,几乎小跑着至跟前,骤停,躬身:
    皇后金安。
    阮雪音错愕,又见众人齐起身,皇后金安之语满屋震响。
    不必多礼。总算声歇,她静声回,又对身侧薛如寄和柴英,你们去院里稍待。
    稍待变成了漫长等待。
    春阳一一点点转红,落低,卧在河流尽头,将那一片屋瓦也染得金红。
    薛如寄与柴英都知早先所见与皇后殿下描述的不大一样,都觉蹊跷,却实在不明所以,数回合眼神交换,只能干等。
    直到脚步声响起,窸窣窣又是震响,两人回头,是阮雪音领着那十几个女孩子出得门来。
    你们先回槐府吧。告诉云玺,不用张罗本宫的膳食,照料好两位小殿下。
    二女点头,都觉阮雪音面色不佳,而她们的这位皇后殿下,鲜少人前露悲喜。
    带来的护卫被分成两路,一路随护皇后,一路送两位小姐。
    夕阳愈沉,夜色始倾,原本清宁的老城更见静谧,那草坡上墓碑便在这无边静谧中显出形状来。
    是墓碑而非坟头,可见经手此事的人对逝者足够尊重。
    阿月浑子四字赫然入眼,阮雪音觉得刺痛,又不知痛在何处,停在原地好半晌方能再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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