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惜润站在大殿中央,似陷入思考,半晌转身,却是向竞庭歌:想听听先生建议。
    竞庭歌满嘴大肉正吃得香,未料及,匆匆咽下又饮茶,方拭了嘴道:草民惶恐,实不敢于军国大事上拿陛下的主意。
    先生向来在军国大事上拿国君的主意,这些年下来,拿过不少好主意。满殿祁臣,她展眸望四周,含着梨涡带着笑,有些话朕不便问,请教先生,最是恰切。
    竞庭歌仍不敢造次,转脸看纪桓。
    纪桓试图解读顾星朗意思,未果,待要沉声阻,段惜润再道:
    难得见竞先生,还请纪相莫阻。
    竞庭歌便哈哈,极随意地,女儿一无官衔二无职权,且答两句,总不好忤女君陛下的意。父亲便准了女儿吧。
    顾星朗也想听竞庭歌见解,或该说把戏,不示下。纪桓住嘴。
    适才白国兵士殿外禀报,庭歌多少听到了些。势均力敌,陛下占优,成算六分,却毕竟要打,劳民伤财。她坐得亦随意,尽量让每个字轻描淡写,祁国兵马若能在此时南下,以祁君之名助女君平叛,绝对兵力优势足叫叛军考虑缴械,而荣王、庄王、滑国公一干人等谋反,板上钉钉,举国民众亲见,女君陛下要如何处置都不为过。白国朝局,也能借此再整肃一番,挺好的。
    是挺好的。能让祁军顺理成章入白国境是为好。宁王摇扇子,也随意:竞先生高见。
    站在殿中央台阶下,实有称臣意味,段惜润不太舒服,字字听在耳,步步回席位与顾星朗几乎平齐那位置其实有讲究,看似平齐,实则比祁君龙椅稍往前了寸许也就略矮了一头,接风宫宴那晚便如此,她知道,只未戳。
    祁君若有心帮忙,本君实该感激。然,她停顿,不自觉再望竞庭歌。
    竞庭歌一挑眉,似才反应,然以暴制暴亦是引狼入室,祁君陛下的人到了韵水一驻扎,深觉这里山清水秀人更美,不想走了,可怎么办?
    分明是句极严重的话,被她玩笑般讲出来,众人只能咬紧牙槽跟着笑。
    段惜润亦笑,向顾星朗:本君绝无此忧。
    竞先生素喜说笑。他这般答,不动声色瞥身侧阮雪音,再看竞庭歌,那一眼格外锋利。
    是警告自己阮雪音临盆在即、闹事者死的意思?竞庭歌稍体会,原没想闹事,只继续秉持轻描淡写局外人之仪范,道:祁白交好百年,本该相互信任。然白君陛下处祁宫,本就不踏实,此刻又要请祁军入国境帮忙平乱,再是信任,终归忐忑,实乃常情。君上您就给白君陛下一颗定心丸,一个和平协定之类的,不就两下心安了?
    出兵本为攻伐,真帮忙还要作协定,哪有这样无私好事?从头到尾门儿清的几位皇亲臣工心下冷笑,宁王复开口:本为白国内政,祁国伸手其实有违邦交准则。方才拥王也是热血上头,女君犹疑,大祁不管便是。
    第690章 赤心
    竞庭歌是局外人,听得争执也不辩,耸一耸肩继续埋头吃喝,只作答完了女君问。
    段惜润凝着眸,不知在望哪里,半晌抬眼向顾星朗,声柔而定:局势这般,照理该能险中取胜。但此刻坐镇韵水的是本君生母,作为女儿,到底不愿母亲涉险,还请祁君,出兵相助。
    顾星朗没当场作答。此后歌舞喧嚣段惜润全有些听不见,直至月上宫阙,霁都城内为庆珮夫人生辰的热闹都开始消停,皇亲群臣分明欲言而终碍于场合缄口,络绎离开,大殿中只剩下不必出宫的人。
    和女君。
    竞庭歌也早出了去,不得不出,偏拒绝与家人回府,称师姐生辰,还有体己话要同对方说。
    上官宴也不回府,大殿外与她并立,有宫人过来询问,待竞庭歌说完缘由他便紧跟:求娶心切,自要抓住一切机会相处。追求姑娘嘛,你懂的。
    宫人不懂,但银子懂。上官宴这般说直往对方手里塞金豆,顺当留殿外,只随夜深渐渐觉出冷。
    一场雪来一场寒,初雪已至,夜里室外是愈发呆不得人了。竞庭歌产后不到半年,比他更畏冷,偏有心等出个所以然,全无要走的意思。上官宴无法,只好脱外袍给她穿,竞庭歌冻得上下牙直打架,仍勉力稳住斜眼看他,你不冷?
    死站着自然冷。穿上吧。我动一动便暖了。
    这般道,真原地小跑起来。竞庭歌稍犹豫,接过外袍披上,仍觉不够,抓起衣带胡乱一通系,总算挡了些寒。我要回苍梧的。
    许是等得无聊又许是弦月空茫,她没由来对他说。
    知道。
    你这些关怀,给别的姑娘才不亏。
    上官宴小跑不停。就因为你要走,来日想给都给不了,趁着还在,多给点儿。
    竞庭歌真觉要交代在霁都了。阿岩,阮雪音,相府,还有他。如果人生可以重置,世事发生的顺序可以调换,是啊,她未必偏执,为一执耗毕生。
    温家若不出事,温抒于你是良配。
    你们都比我年纪小,阅历有所不及。上官宴还在原地跑,显然周身血液已被调动,热气无声向竞庭歌袭来,我的判断,你比温抒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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