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并行往江边,见有人正放神灯。神灯圆鼓鼓越飘越高,汇入云层如巨大的星。
    若无佩姐姐在宁安设学堂教女孩们医术,以及回霁都后浩浩汤汤开女课,我不会有此胆量颁此前无古人之政令。
    若无阮雪音,你都不会坐上这位置,青川不会出现女君。此为一切或将改变的开始。竞庭歌刹那怔忡,忽有些怀疑阮雪音是否也为了她。你又进了一步。宁安的女孩们在学医术,祁国的女课少涉经纶,而你开的学堂,已经在教经史子集。
    自然要进步。前进自效仿始,但重复无法带来革新,须步步推进,这是顾星朗教的。可风气尚不成,距离这些女孩们学成也须至少十载光阴。我现在担心,熬不过十载,我便要坐不稳这君位,一切重回原点。从宗室到朝堂,对此令不满者甚众。
    所以君上要与庭歌协作,力保段氏基业;如有可能,再扩此国疆土、兴盛此国国力。民心、臣意,还是要拿功绩说话。
    白国只与大祁接壤。要扩疆土,必须北进。
    段惜润不言。
    天下理想。竞庭歌望着如星的神灯有些游离,有时候我也迷惑,怎样实现是最好。她心下忽动,收视线回身向段惜润,
    听闻白国神灯千万,百鸟朝凤筝一骑绝尘。难得来,君上可否容庭歌一观?
    第六百八十章 游筝
    照众人观感,先辈们谋局与青川格局息息相关。
    照四人推演,百鸟朝凤筝是青金涂料线索上一环。
    顾星朗说哪怕为国之争斗,这些事也该弄清楚。
    阮雪音说如果还有比报家国仇怨更重要的事,以她对老师经年了解,只能是天下理想。
    竞庭歌暂想不出谜团们与天下理想有何关系。但她此来韵水的两个目标予段惜润考虑时局的新思路,以百鸟朝凤筝为绳头往下摸前者差不多了,后者该提上议程。
    祁君也不止一次在信中问及。段惜润望江上神灯,凤筝就在却非殿内,他每提一次,我都拿出来看,尽可能查了过往有关此筝的所有记载,又以养护重宝为由叫工匠绣娘们过来,询问那些青金颜彩来路。
    竞庭歌倒不知顾星朗已推进了这么多。
    从前在祁宫放它时我就对佩姐姐说过,这筝究竟传了一百年两百年还是更久,是兆国就传下来的还是段氏之物,都无确切说法。那青金涂料便更无人识。从前以为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不曾问过父君,如今想问是不能了,母后就更不晓得。
    我与阮雪音的老师,是兆人,程家女儿,你知道吧。
    去冬之后,天下皆知。
    竞庭歌点头,我们在寻迹一些旧事,先辈的事,如今看来,四国皆有踪迹。白国关窍便在此筝。
    夜色降落,江边燃放神灯的百姓多起来。黄黄红红的火焰透纸或绢帛泛暖光,挂去高天,与星子渐列,融成一幅灿景。
    白国与三国之不同,首在气候时节,然后是风俗譬如一年到头喜放神灯。其他的,段惜润想了想,真要说,这百鸟朝凤筝不是人人能放,佩姐姐看我放过,段氏此代,就只我一人会放。
    听说那筝巨大。寻常风筝尚不是人人能放得高远,莫说巨筝;又为国宝,若老白君定下了让她练,旁人就是能练会也没机会。但放不放得好一只筝竞庭歌蹙眉,有何大不了么?
    听说将此筝放得最好的是明夫人。因其巨大,我从来只敢在草地上放,万一掉落,也不至损坏。她却敢在水边放,段惜润远眺星火之下渐黯的江水,就在凤勉江上,最大的画舫,最阔的甲板,她举筝来回跑,往往十个回合便能让巨筝升空。
    老师不太让自己和阮雪音玩儿风筝,说闺阁气太重,也费时间。有那么困难?而段明澄能在画舫上放巨筝,有那么传奇?
    后来她去往祁国,自此与凤筝别过,百姓们再无眼福,流传下来的不过一段佳话。
    凡与明夫人相关,总是佳话。竞庭歌默想。而她去往祁国后有了听雪灯,好几年挽澜殿午夜频亮,也成了传奇。
    显然阮雪音没越过她。前年冬夜之后,那叫天下人摸不着头脑的雪灯重归沉寂,此番她住祁宫坐月子算晓得了,是顾星朗夜夜回折雪殿。挽澜殿自不会再亮。
    无论何时想都过分离奇的典故。
    你如今敢么?她回头看段惜润。
    什么?
    明夫人离世近百年,百姓们再无眼福观江上凤筝,你是前无古人的女君,去夏凭此筝降神谕方顺利登基。竞庭歌微笑,除了发展农与商,令百姓过得好,偶尔做一件万民瞩目的可心事,也是为君治国之巧。
    段惜润眨了眨眼,我从未试过,万一
    你是国君,万一凤筝落水,也没人敢责怪你不是?
    段惜润分明觉得儿戏,鬼使神差却于接下来几日行程间开始抽空安排。
    竞庭歌继续伴她不止走学堂,也逛街市,看此国百姓生活,听大叔大婶议论女君统政。
    舆论压迫比她以为的更大。大叔们道不止女君治国,现还要让女孩们上学,来日女子登朝堂,家里还有没有人管了?女人治国,本就不妥,还要让一堆女人辅政,岂不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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