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那无尽夏。极目山林间马蹄声逝,竞庭歌收视线,一个月来我在相府读书,大都纪平推荐。许是怕荐经纶涉国之立场吧,他给我的全是些轶闻录,从北地到整个大陆,看了不下十本,其中不乏花植记载。
    就有无尽夏?阮雪音沉吟,说起来老师入药园之前,也随长胡子游历青川。送给纪桓那块紫翠玉不就来自极北?
    她险些脱口,蓦然反应竞庭歌不知老师与纪桓这段。
    而她是颜衣的女儿。
    不提也罢。
    有。我至少读到过三四次。按时间先后,最早有载仿佛是青川三十几年,有人于极西之地发现此品种,初以为绣球,种植方得其异。
    极西。阮雪音想了想,详细写了么,有多西?不周山那么西?
    竞庭歌一挑眉,笑晏晏,你我究竟谁学的地理?不错,那书册上所载,正是不周山。
    天有日月星辰谓之文,地有山川陵谷谓之理。【1】
    昔年蓬溪山第一课,老师便讲此句,如今看来,恐是她的老师长胡子衣钵。
    不周山。别是又中了。【2】
    【1】王充《论衡》
    【2】595闻香
    第六百七十一章 减字木兰花
    连续三日夜间宴饮,循例自第四日起君臣各安排。顾星朗腻烦了喝酒吃肉,嘱涤砚备清粥小菜,夜里就在秋水长天用便饭。
    阮雪音带阿岩回来时竞庭歌也在,将黄昏自不能撵人走,遂加碗筷。三人吃亦不妥,为匹配竞庭歌只得再传上官宴。传了两个外人不管自家人更说不过去,遂传纪晚苓、淳风、小漠、淳月夫妇、宁王、拥王夫妇。
    便饭成家宴,又是动干戈。
    竞庭歌自从领了周旋拥王侧妃的活计,还没得机会见,今为头一遭,也便极顺溜坐到人家邻座,自报家门后开始闲谈。
    纪晚苓近顾淳月,两人说些家中事,不时笑看同在席间的纪宸,几个回合之后,发现宁王余光不时往这头泼洒。
    她本欲忽略,一略再略,但事情往往是:注意力被集中在了某处,反更敏锐,以至于到后来她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他在看,还是她以为他在看。
    无论哪种,过分回避也是禁忌,大大方方才不惹人疑。
    她举杯遥致意,宁王见之回。各自饮半杯,纪晚苓笑问:
    王爷此番可带了允凡入霁都?
    遵瑜夫人鹤州时教诲,带了。这会儿正在本王营帐。
    四日了,她竟不知。为何不带来家宴?
    宁王只是笑,纪晚苓方反应还是那出身问题。
    顾星朗自这二位开始往来便停了与阮雪音絮絮。
    虽为家宴,到底已经君臣宴饮过三夜,今日开席时他便说了:权作家常饭,吃喝闲谈都随性,亦不必拘筵席之礼。
    因故此时闹哄哄、三三两两各说各话,原本寻常。
    顾星朗的骤停不寻常。阮雪音立时察觉。他端着那碗汤一直喝,极小口啜,就是喝不完,整个人一副竖耳之势。
    没人看得出,她伴他却似左手伴右手,且坐得近,确定他在竖耳。
    听谁?
    满场闹哄哄,听谁都可能。阮雪音也舀一勺绵软甜芋嘴里嚼
    都说孕期总有些非吃不可的执念,她近来就迷上了甜芋:去皮上锅蒸得软烂,再撒细砂糖,人间至味。
    她嚼着至味竖着耳,摒除一切杂念开始由远及近细分辨每一撮人话音。远的不太清,只能观神色口型和气氛;慢慢往这头移,终有了些许不同宁王和纪晚苓是各坐一侧隔空在交谈,神色话语倒都寻常。
    是在听这个?
    她只转头再看了一眼顾星朗便知没错,因为那头两位结束闲话之瞬,他放下了汤碗。
    依然闹哄哄。仿佛是被宁王同瑜夫人开了也可这般的口子,众人声更大,都开始隔空喊话,便听拥王讲起淳风射猎之事,竟赞不绝口,称这般下去,来日或真可上阵杀敌。
    上阵杀敌之言是否有意当着竞庭歌的面在说,竞庭歌不清楚,也不在意。她听拥王侧妃述童年趣事,津津有味,不时加入些见解,惹得对方且说且笑。
    但见淳风接了这些夸赞出席,御前一跪极郑重,开口声脆,请九哥许她驻边境历练。
    边境大营中鲜有女子。为数不多那些,其职不足为外人道,民间称营妓。
    堂堂公主征沙场是一回事,入军营与男子们同住同食共操练,是完全的另一回事。
    半刻安静,淳月脑中盘桓圆场说辞,一时竟想不出好的。顾星朗待要言再议,竞庭歌笑道:
    以女儿身行男儿事,本就需走离奇路。照理,为让公主他日领兵,得训一支女子队伍出来方是最上策。但哪有这么好的事?莫说大多数女子之志不过相夫教子,便有巾帼上千愿从军,上千而已,与一国几十万百万兵马如何并论?遇大战,一人领五万十万兵甲的能耐总要有。淳风公主要做大将军,就得会带男兵,诸多不便、据此要面对的种种问题,皆是历练。
    一个多月来顾淳风除了跑演武场,不下八回登相府找竞庭歌授业。相处愈多,除了仍觉此人嘴毒心狠又自私,于许多见地上,她是非常服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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