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羽流金鸟从不会在人前高调以鸣,更不会聚而和鸣。
    一鸟事一主,通常也不会未得指令妄自行事。
    阮雪音当然没有过指令。
    显然竞庭歌也没有。否则她不会不顾身子这般跳车。
    只有一个人,经年饲养往来能算她们俩各自粉鸟的半位主人。她发令,可使三鸟共鸣。
    还在等什么!竞庭歌高声,不转头依旧望天际,却分明是催阮雪音。
    绛红掩湖色,阮雪音掀帘下车很快至竞庭歌身边,
    不等又当如何。
    竞庭歌冷笑,老师召唤,你敢不去。
    时至今日,师命如同地狱中伸出的手,白骨嶙峋;又如往生之国那头的笑,温柔引路。
    明知陷阱还要去,老师不是这么教的。
    老师一再教授让我们别去的,是旁人的陷阱。不是她的。竞庭歌幽声,她的这个,我们生在长在其间,不叫去,叫回。你不是比我更想要答案?临到关头又在矫情哪一出。
    崟东战事起,三国大军还驻留边境,你看它们仨的位置。
    仰望高空的视距与真实的地面距离不是一回事。竞庭歌多年钻营山川大陆,比阮雪音更擅判别,在三国交界。昨日傍晚我们先后入蔚,都途径过。
    这般深意的位置选择,如此时局之下,她们现在都已不是孑然来去的蓬溪山学生。
    竞庭歌深谙阮雪音所想,师命不可违,我去。你自己看着办。
    当然不可能真的不去,游击数百日,临门一脚。
    阮雪音转身走进祁国队伍。已经与浩荡蔚军分开,人并不多,她疾行四顾,很快看见了苏晚晚格外出色的脸。
    鸨母在她旁边,全无神态可言,配上那张世故脸显得有些木。
    同阴雨天最欢楼内不是一个人。
    不因她演得不像,只因没有演。
    她看见了阮雪音的湖色裙缎,看见了绛红斗篷上洁白的风毛,看着她飓风般刮至跟前。
    我和竞庭歌都去。夫人要同行么。
    第547章 血色罗
    那妇人木着脸又看了阮雪音一会儿。
    好啊。
    这个声音。与老师竟似,从那张青楼历练饱经世故的笑面上发出来叫人错乱。
    阮佋说连声音都似,居然一似大半生,残梦五百年。
    阮雪音没多问,没提面皮之事,领着乍看仍不过最欢楼鸨母的妇人径直回到竞庭歌身边。
    这种时候不可能随便带人,竞庭歌几乎于瞬息间猜到对方身份,上下打量,挑眉眯眼。
    浅而有序的脚步声响起来,踩踏雪地窸窸窣窣,是寒梅般姝夫人,走得急,面上有笑,顷刻到了跟前。
    阿绮。
    鸨母凝神看半刻,神情有些惘,终也弯起唇角笑:夏杳袅。
    二十一年了。
    你没怎么变。
    故人重逢恩仇泯,也无风雨也无晴。比以为的还要平淡,阮雪音和竞庭歌皆有些无措。
    本宫当然也要同行的。姝夫人转而向两个姑娘,有劳。
    脚步声再次响起来,窸窸窣窣,更轻盈,翻飞至慕容峋那头骤停,
    恳请陛下,允臣妾陪母妃同去!
    天际鸟鸣不绝于耳,将寻常禀奏渲染得有如死别。慕容峋没立时应。
    又一声,自祁国队伍里传出,是顾淳风跳下了车。
    积雪被踢踏入空,她飞步过来,直奔鸨母。
    走得太快,几乎要抵上对方面庞,阮雪音骤提心,淳风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退回寸许,死死盯着鸨母逼真的脸。
    揭下来。
    分明强横,她面上却无愠色。阮雪音既知顾淳风早不是昔日顾淳风,此刻看来,她走得比她以为的更远。
    鸨母也无愠色,且顺从,闻言抬手,指腹磨颌际往复来回。严冬凛,似是难揭,好半晌终有空隙现,她极熟练三指发力钻入空隙一把将面皮整个剥离脸庞。
    越卓绝的易容技法,面皮越薄而揭下仿如无形。阮雪音觉得这面皮之薄而无形比冷宫中阿姌那张更见功力。
    殿下妇人揭面同时启口以至于众人都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
    啪!
    便见顾淳风扬手一巴掌甩过去将对方尚未出口的话生生截回。
    苍白肤色上立时晕出一片不真实的红,被雪霁冬阳映照更显艳烈。
    且不说你们上官家欠我顾家人命,不说我贵为公主想要教训臣妇合乎礼数。顾淳风冷着嗓,有些哑,
    单说阿姌。这一巴掌,我该不该打。
    该。妇人开口,岿然不动,仿佛那一巴掌根本不是打在自己脸上。
    封亭关时我问上官朔悔不悔,愧不愧,同样的话,我再问你一遍。
    上官妧是像母亲的。文绮的容貌同样叫人一见难忘,那双桃花眼因年纪加持更见炯炯,眼窝深陷,衬得目光凌厉。
    他悔吧,既悔且愧。叫殿下失望了,臣妇不悔亦不愧。
    顾淳风嘴唇微抖起来。
    她半晌说不出话,忽伸手探腰间摸出一枚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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