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暇计较了。
    他抬步至四册连排而高耸入顶的书架前。
    浩浩汤汤的文字。所有书名和其中内容都烂熟于心多年。
    他仰头,目光一一扫过它们,过分熟悉以至于陌生。
    决定不了。他又上露台。
    梧桐青绿,月色甚明,距离韵水数千里。不知她此刻尚在白国皇宫,还是已经去了临自或者曲京。
    她是阮雪音。他心里重复,脑中闪过大半年来两人间有过的所有对话,每一个眼神和表情微处。
    她是去白国解储君之困,助他也助祁。他自我说服。那么她要兵,他就给,总归不多,直接从南境发派,耗时亦短。
    问题也在这里。她是阮雪音。
    此念终于明确从心底冒出来。
    论事可以,共结论可以,甚至将她很多看法判断纳入考量都可以。
    但出兵是一项过分明确、覆水难收的行动。
    他大致能猜到她想怎么做。
    若万一不是呢?
    行动之题,决策之题,他不信任何人。
    让她去韵水,已经是莫大信任。
    六月二十六,阮雪音入临自,见洛王门下谋士令狐邈。
    荆钗布衣,点痣尚在。她考虑过换男装,实在不像,欲盖弥彰。
    约见地方在茗溪,一个城外茶楼。
    临自这座城也有意思,她半日探路,发现所有茶楼皆以茗字开头,茗仁,茗扬,茗香,茗悦,不一而足,就像同一个人开的。
    有些俗气。她暗忖。茶本为茗,这般起名,与直接叫茶楼也无甚区别。
    敢问姑娘,此来是替谁传话。
    年三旬,剑眉长脸高鼻梁。阮雪音最拿不准的一位。而一旦拿下,其他人都无须再多使力。
    不能是替我自己么?她微笑答。
    对方稍眯眼,似轻蔑,又捏三分警惕,姑娘别告诉在下,信中提及内容,是你自己查出来的。
    先生觉得不可能?
    姑娘一介女子,若无靠山,又无组织,如何凭一己之力获悉他人隐秘。
    先生觉得不可能?她又问一遍。
    令狐邈维持着那些轻蔑与警惕。
    目光忽凝。
    姑娘是
    一堆以茗起头的茶楼名字,实话说我一个都没看上。之所以选这茗溪,不过因为字面渊源。
    蓬溪山。女子而知隐秘知天下事,不难猜。显然对方已经这么猜了。
    先生这手,伸得未免过远。
    他称她先生。阮雪音一怔。便听对方继续:
    苍梧城暗涌还不够先生费神么。
    好思路啊。阮雪音忽反应。锦上添花之策。
    夺嫡一类事,庭歌还算擅长。她道,
    正所谓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庭歌虽为女儿身,却有丈夫志。更何况苍梧暗涌与青川暗涌,如鱼在水,密不可分,我既有所图,自然图全局。以大局之利,解小局之困。于蔚国是,于白国也是。
    但先生今日以事相挟,令狐邈神色微冷,是打算支持安王?
    我初入白国,先至韵水,而后来临自,再后会赴曲京。以这个路线看,令狐先生觉得,是安王还是洛王?
    听闻当年竞先生入苍梧,也是这般费工夫游走于各王府军营说项。
    谋士嘛,全凭一张嘴,要紧的全在话里,不说不行。阮雪音笑笑,我当初是最先去的睦王府。正如今日,我先来了临自。
    竞先生说来临自之前,还去了韵水。令狐邈静看她,倒确是大美人,只颊边一颗痣颇煞风景,并不如传闻中惊艳,见了陛下?
    是。
    先生今日以及接下来行动,可都经了陛下御准?
    阮雪音想了想,算是。
    算是?
    陛下允我行事,但没问细节。
    陛下竟默许他国谋士干涉我白国政事,且不问细节,放心至此。令狐邈再眯眼,听闻竞先生爱走险棋。
    令狐先生觉得我在诓你?
    得见竞先生风姿,在下今来不亏。至于谋局,多谢先生热心。令狐邈起身。
    先生没得选啊。阮雪音淡笑,二公子已经五岁,虽是庶子,毕竟姓了段入了宗室,若被洛王殿下发现他
    都说竞先生行事狠厉,令狐邈顿住身势,回转头,面色也厉,果不虚传。一旦出手,直击面门。
    先生莫恼。阮雪音平和,庭歌并非想拿此事相挟。为表诚意,我也予先生一副筹码,绝对比我所握关于先生之隐秘更有价值。
    如果在下不想要呢?
    我都从先生这里拿了东西,先生便不想从我这里拿些?
    竞姑娘主动要予,在下不敢收。
    先生变姑娘。是真恼了。此人文士病倒颇重。
    崟蔚已有默契。她直接道,短则半年,长则一年,锁宁城必乱,祁国或也将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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