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像是有一些会开花的豁口。
    枝条已经插入新盆新土中,土已经压实,她正在浇水。
    这树枝儿需要这么多水嘛?云玺去了库房安排晨间所收一应物品,众人皆在帮忙,庭中寂寥,棠梨从外间回来,正看见阮雪音手持小壶照着那盆新土猛浇水。
    扦插移栽,土要实,水要透,以后也需日日保持湿润,不到两个月该会发根,到时候再分栽定植。她一笑,这盆树我来打理,你们不用管。
    棠梨眨眨眼,颇觉好奇,也走近蹲下打量那树枝,嘿嘿一笑:恕奴婢直言,夫人,这树枝儿,不好看啊。怎么您像是宝贝得很?
    阮雪音也微笑:这是结香,崟国常见,祁南和白国也有,确实不稀奇,也不算好看。
    棠梨再眨眼,暗道夫人此趟出宫是回了母国?还是去了祁南?或者白国?终是不可能开口问,只嘿嘿再笑:那夫人为何带了回来,还悉心培育?
    阮雪音浇水毕,放了壶,凝神看那枝条。其实她也不明白,临走时老师为何切下这么一段让她带回来栽种。蓬溪山珍稀花木繁多,那株结香算是相当普通,且此树易寻,自己若真想栽种,找来种便是,何须大老远从蓬溪山往回带?
    想不通,也无人可共讨论。她心下摇头,随口答:
    结香冬季开花,叶子落尽才开花,花朵明黄,枝干柔韧,也是有些特别处的,值得一栽。
    这树会开花?棠梨看向那光秃秃枝干,一脸不信,枝干柔韧是什么意思?还能打结不成?
    能。阮雪音答,只是现在刚换了地方扦插,我不能让你掰它,待生了根、长大了、稳定些,到时候让你打结。
    还真棠梨下意识去碰,手伸一半转脸问阮雪音,行吗?
    最好别。
    棠梨赧笑,看着那光洁枝干又道:结香。名字倒好听。这花很香吗?
    其实没那么香。但传说很香过。
    很,香过?
    棠梨再次眨巴着两眼看她。
    不知道是哪一朝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青川的事。据说曾经有一对恋人,身在宫廷,极为相爱,却因为阶层身份之类的问题不能在一起。他们决定分开之前,在结香树上打了个结,以喻就此了结。不曾想打过结的枝条上开出的花,香气浓郁远胜其他,且香及万里,经久不散。宫中人人谈论这桩奇事,直至有一天传到当朝国君那里,
    她也去看那光洁枝条,黑乎乎的,无花也无叶,确是其貌不扬,
    国君认为这是神灵预示、上苍旨意,于是破例赐婚,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崟国南部就有在结香树上打结许愿的风俗,我一度怀疑这是崟宫里的故事,她一顿,觉得扯远了,笑笑道:今冬扦插,要开花得等到第三年。此树香与不香,到时便能见分晓。
    结香许愿,棠梨喃喃,脸上流露出少女痴惘,如何许法?
    阮雪音一怔,想了想答:说法很多。有一种是,如果你想梦见某个人,可以在树前许愿,然后摘下结香花,临睡前放在枕下,那个人便会出现在你梦里。珍夫人说白国也有**,好像未出阁的少女会先将枝条打结,然后对着树结许愿,能遇到心上人。
    思绪散开,她想到很多事,很多传说,很多风景,崟国南部有些老人们说,如果经常做噩梦,可以把结香花朵放在枕下,噩梦便会解掉;早晨起来,再去树上打个结,将有意外之喜。如果夜里做的是美梦,晨起去树上打个花结,梦境会成真。所以结香又叫梦树。
    棠梨完全听呆,出神半晌道:这是什么厉害的许愿树。遂转向那黑不溜秋枝条满脸敬重,结香结香,竟是喜结连枝之意?
    阮雪音再怔,是吧。她答,据说打两个同向的结,亲手打结的两人就永远不会分开。跟结发结同心一个意思。
    棠梨点头,满目神往,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看向阮雪音狡黠一笑:夫人是因为这个才在殿中栽种结香吧?
    什么?
    今冬扦插,后年开花,到时候夫人同君上一起在树前打上同向花结,便可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阮雪音认真听了这句话。
    而终于明白自己早先为何拿着瓷瓶站在寝殿发呆。
    想与他一起打这同向花结的人太多。能与他一起打这同向花结的人也太多。
    且不说采露殿的蔷薇和漫长岁月里还会不断出现的新人,光是纪晚苓腕上那只翠玉镯
    二十年青梅竹马的情意,一般人比不得。自己也比不得。
    也许一时能比,就算一直能比
    她不想比。她不认为这件事应该同人比。两心相许,本就是两个人的事。与一堆人争算什么呢?
    人活于世,首当自知,然后知世。知自己再知外界,最后确定自身位置、边界、能与不能。这是老师说的。
    与人同分一杯羹,她不能。
    挣开此般来自出身的桎梏、人生路径的必然,他也不能。
    但事已至此,不能又当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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