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临时起意。眼见对方继续瞪眼一脸不信,再道:真的。本来只是陪你办事。后来她说紫枝玫瑰云云,我又开始捋现有那些绳线,才想起来这茬。顺水推舟罢了。
    你这种人,最可怕。竞庭歌摇头撇嘴,心血来潮,突然出手,比我这种处心积虑的还难防。
    故道黄昏日暮清。
    两个人一路语声低低、言辞切切,很快走过大半个御花园。眼见折雪殿巍峨精巧的檐角出现在了斜阳近旁,竞庭歌恍然而忿忿,怒目向阮雪音道:
    又中了你的招,我要去披霜殿!一壁再望向茫茫御花园,不解道:这跟我们先前走的不是一条路啊。
    所以她才没察觉阮雪音悄无声息带她回了折雪殿。
    祁宫是环状的。阮雪音步履不停,淡淡答:宫室位置,园圃布局,各条大道小径连接处的设计全不对称,不知是出于空间构造美感需要,还是遵循了某种特定逻辑。她说着,转头去看竞庭歌,
    你入宫时没发现么?就连宫门都是不对称的。
    竞庭歌一怔,旋即瞪眼:我就进了一道门。从昨天到今天两次都是正安门。且我自门下入,宫门比我高,我怎么看得出它和其他门对不对称?其他门在哪儿呢?
    是哦。阮雪音颇觉尴尬,干笑道:是我思虑不周。不好意思。总之我在制高点上看过,祁宫的格局,全无规律可言,说杂乱无章也不为过。却莫名好看,有种纷繁又统一的美感,很有趣。
    如此聊天方式,像极了昔年她们在蓬溪山讨论各种人事的方式
    全无功利目的,只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之本身。
    然而竞庭歌心态已全不似当年。
    心态改变,关注点和思维方式也便与从前不同。她不在意是否有趣,只在意是否有用。
    祁宫的制高点在哪儿?她问。
    明光台。阮雪音随口一答,未觉不妥,明光台视野最好,能看到大半个霁都;御花园内也有一座高台,就是视野没那么开阔,我会上去看星星。
    竞庭歌眉心微动,顾星朗看过曜星幛吗?
    阮雪音想了想,看过几次,都没细看。
    他也不问你?
    没怎么问过。阮雪音不置可否,想一瞬又道:曜星幛上全是点和线,若非精研天文术数之人,根本连看都看不懂,确实没什么可问的。问了我也答不了。
    竞庭歌听在耳里,并不接话。
    蔚君陛下也看过山河盘吧?毕竟你为他谋事。他可学了一星半点?
    山河盘上是青川全貌,至少是看得懂的。
    一般人看得懂多少,他就看得懂多少。竞庭歌答,往直白了讲,他也不过把它当地图看,个中变化,细节走位,全无概念。似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她撇嘴向阮雪音:不通底层逻辑是用不了山河盘的。你以为我这个比你那个好学?
    我可没这么说。
    你就这个意思。
    正经论事变成呛声掐架,这类场面,仿佛也重复上演了很多年。因着内容本身的隐秘属性,她们没法扬起声量大张旗鼓;两个人各执一词又嘀嘀咕咕,总算进了折雪殿的大门。
    云玺陪阮雪音入寝殿更衣梳妆,竞庭歌独自在园中闲逛,不多时,便发现一约莫十六七岁小宫婢总盯着她瞧。
    你老看我做什么?
    竞庭歌不奇怪被人看,下山五年早已习惯,但这名小婢的看法与过往所有看都不大一样。她有些好奇。
    失,失礼了。是棠梨。不知为何,竞庭歌一个目光丢过来,她便不受控制有些语无伦次,竞姑娘你,莫怪。
    竞庭歌颇觉好笑:你很怕我吗?我很可怕?
    棠梨微抬了小半眸子见对方似有笑意,方稳住心神,不好意思道:姑娘哪里话,您天女入凡尘,美貌赛神仙,怎会可怕。
    竞庭歌听她这话说得有趣,扑哧一笑:你在宫里多久了?
    似是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问,棠梨怔了怔,小心答:七年。
    七年也不短了。竞庭歌若有所思,然后面露狡黠,如今祁宫里这么些美人,个个可称青川翘楚,你们也算眼界高见识广,一圈比下来,你还觉得我美貌赛神仙吗?
    棠梨再怔,认真将四夫人容貌在脑中挨个排一遍,点头道:姑娘美貌,不输四位夫人。
    竞庭歌灿笑出声:这其中可有你自家主子。你慎重回话,别惹了人家不高兴。
    棠梨乍舌:姑娘说笑了,夫人不在意这些的。
    她倒是一向表现得不在意。竞庭歌撇嘴。却不知是真不在意还是装不在意。
    而棠梨趁此当口继续盯着竞庭歌的脸看,渐渐竟有些咂摸出意思来。
    杵在这里做什么?待会儿晚宴不跟着去了?
    一声轻斥起,云玺不知何时出现在庭中,先是朝竞庭歌一福,转而向棠梨面色不善。
    后者闻言一呆,点头哈腰道:去去去,自然要去!这就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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