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苦学,三千个日夜,不过为着这场出师大捷,一战功成。
    至于那些植物究竟如何,老师藏了瞒了什么又或者根本不存在任何隐秘
    她不再关心,以至于渐渐忘却。
    只有十六年前那段故梦是清晰的,在蓬溪山生活的某些片段是清晰的
    比如夜半惊醒看到的微弱烛光和一丈外阮雪音侧卧的后背。比如老师几无笑意的脸和永远凝沉冰凉的嗓音。比如黄昏时分她在山崖边就着那本近乎残破的《广陵止息》拨弦练琴,整整十年
    老师说水准可敌国手。
    后来慕容峋也这么说。
    昨夜她又梦见了。蓬溪山最高的崖边有一块光滑如镜的黑石,她多年来盘坐其上抚琴。似乎是个秋天,阮雪音也在,倚在近旁那棵高耸入云的黑松下面,支着手托着腮,膝间散一卷书。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她轻声念。
    竞庭歌闻之蹙眉,心道蓬溪山满坡满壁的竹,要么就是黑松,哪来的梧桐。
    原来是这里的梧桐。
    次日,巳时,蔚国使臣竞庭歌再入宫,自鸣鸾殿西侧步道往御花园去。梧桐步道尽头,祁国珮夫人阮雪音已经等候多时。
    原来是这里的梧桐。她走近,渐渐看清那张经年未见似乎变化不大的脸,再次想起昨夜那个梦。
    盈盈秋光中,她但笑,并不说话,也不福身。阮雪音虽不意外,到底纳闷,心道这丫头入世五年,如今又住在皇宫,除了模样神色上明显成熟练达许多,行事作派根本与十五岁时无异啊。
    甚至有些,变本加厉的意思?
    她看着她,终是没有发表意见,淡淡道一声走吧,两人并肩朝御花园缓行。
    竞庭歌不习惯这种步速,忍了一段实在憋屈,撇嘴道:你怎么走路这样慢了?祁国后宫的规矩?
    阮雪音正自神游天外,听她骤然发难禁不住蹙眉,你听过哪国后宫还规定走路快慢?蔚国吗?她心下一动,转了话头,不管有没有这种规矩,想来都锢不住你。听闻蔚君陛下已经将你惯得上天入地无人敢拦,一身派头直接招摇到了鸣鸾殿。
    竞庭歌闻言挑眉,似笑非笑,这是有人告状啊。她音调稍抬,语气也多了顿挫,堂堂祁君竟如此小气,面上宽宥,转眼就告到了你这里。怎么,恼我对你夫君不敬?
    阮雪音甚觉无语,他不恼。我也没什么可恼的。说起来你在苍梧呆得好好的,跑来霁都做什么?
    喂。竞庭歌站定,转身直直盯向对方,我才刚进御花园,茶都没喝上半口。
    阮雪音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继续抬步往前走:随口一问。
    你是随口一问吗?她有些不甘,亦举步跟上:
    我为什么来霁都,你不会半点不知道吧?
    第二百零一章 共此盛秋光
    这次轮到阮雪音站定,转身直面她:不是不要现在说吗?
    你果然知道。此事是能随便让人知道的?不是。所以是顾星朗愿意让你知道。竞庭歌眉心微动,很能耐嘛。到底是他收了你还是你收了他?
    云玺和一众宫人跟在后头,隔着有些距离,当是听不见她们对话。但阮雪音还是被她那声堂而皇之的顾星朗惹得眉头再蹙,根本顾不上反应谁收了谁这句过分直接的表述。
    这里是祁宫。你真不想平安回苍梧了是不是?
    竞庭歌勾起唇角一笑:祁君陛下宽仁,我一个使臣入鸣鸾殿觐见都未行三拜九叩之礼,人家也不恼。当面尚且如此,何况背后呼一声名讳?
    你倒明白得很。既然明白,看来是故意的。何必?
    哪国国君不是国君?我在苍梧面圣就不行这些虚礼,来了霁都,亦无谓为这些繁文缛节折腰。所以你也别多想,我不是针对你夫君。她望向略显萧索却仍不缺草木点衬的御花园,远远可见东北和西北方向各有一处殿宇,巍峨明肃,卓然如仙宫,哪座是你的住处?
    阮雪音深谙她脾性,亦不纠缠,都不是。停一瞬补充道:西北那座是采露殿,住着珍夫人;东北方向是煮雨殿,瑾夫人。
    此两句说得浅淡无波一如她平生作派,竞庭歌却极熟练抓了弦外音,笑盈盈道:祁君陛下昨日说,我想去哪里,要见何人,都可以。
    嗯,他也对我说了。所以你打算何时去煮雨殿?我与瑾夫人往来甚少,要去,总得提前知会。想了想又无所谓道:不过今日应该不需要。她恐怕自晨起就开始等了。
    竞庭歌挑眉,听你这意思,不仅知情,而且知详情。那我还找她做什么?四下无人,随侍宫人们被远远甩在身后,而她依然放低了声量:她姐姐呢?还在宫里么?
    据我所知,不在了。
    是死是活?
    据我所知,活着走的。至于现下如何,不得而知。
    你同那姑娘交过手吗?很厉害?蛰伏祁宫十二年,肯定不是草包。她兴致勃勃。
    阮雪音莫名其妙:我同她交什么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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