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月若有所思,终是没说什么,转而道:你自己的婚事,考虑得如何?柴家那边并未催促,却一直旁敲侧击着。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族,又是世交,时间拖得太久,场面上过不去。
    纪齐一听这话题就烦,摆手道:我一早表明了态度,父母亲却是半句听不进,一意孤行。既如此,还问我意见做什么?强行定下来不结了?
    淳月暗暗摇头,耐着性子道:这门亲事至今未定,可见父母亲尊重你的意思。柴一瑶是活泼性子,但又不似淳风那般任性,模样也好,我瞧着,与你甚是般配。你究竟哪里不满意?
    照大嫂这么说,这世上乍看与我般配的多了去了,难道我都要娶回家?我是择妻,又不是买白菜,总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吧?而且大嫂,说句僭越的话,咱们这些人打小就认识,总共没多少人,娶来嫁去,有什么意思?你嫁给大哥,我姐入宫做了夫人,这,绕来绕去没点新意啊。
    顾淳月被他这番歪理糊弄得不知怎么接,心道嫁娶之事在乎合适,要什么新意?
    所以呢?你那位传说中的心上人,不在这些近水楼台间,而是在水一方?
    纪略想一想,听说竞庭歌在蔚宫的居所叫做静水坞,在水一方,倒很准确。这么想着,嘴角也漾出笑意,淳月瞧他那呆样,暗忖还真有其人,不是为推搪婚事瞎编的,更加好奇:
    是哪家小姐?
    纪齐眼见她确不知情,暗道淳风仗义,竟真的没对人说,考虑片刻道:大嫂,她,并不在霁都,甚至都不是祁国人。
    顾淳月如今一听这类话就脑子发胀,极罕见地不经思索脱口问出:
    你这边又是何方神圣?
    她对淳风那厢的认知还停留在来自蔚国的应仲,当初已是头大,好在那人就此消失,此后出了阿姌的事,想来那丫头如今已不执着。
    所以这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她望向廊桥下曲水边那几棵金灿灿银杏,默默叹气:身处这暗流涌动的虚假太平世,这些站在风口浪尖的年轻人却浑然不觉,一个比一个胆大,一个比一个乐观。
    纪齐不明白对方这个又字从何说起,但以最快速度抓到了其中忧虑,忙忙解释:大嫂放心,她是谋士,国别意识弱,如今在何处效力并不能说明来日。十年河东再十年河西,加上我自己努力,有一天她为咱们大祁谋事也未可知。
    顾淳月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放心多少,心下打鼓更甚,第一反应竟是:那人,男的女的?
    纪齐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就着一顿狂咳断续答:自,自然,自然是姑娘。大嫂你想什么呢?
    淳月闻言略宽慰,然后更加疑惑:这大陆上谋士多为男子,当世唯一一位天下皆知的女谋者只有惢姬,她忽然停顿,旋即挑眉,和她的学生。
    自然不是宫里那位。她倒吸一口凉气:
    竞庭歌?
    这些人还有完没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临水照花意
    这边厢纪齐站在大祁相国府西花园的廊桥之上,索性将前几日半夜于蔚国边境小镇看到竞庭歌的事告诉了顾淳月;那边厢,话题里的烟紫色美人正在蔚宫中静水坞所处的宛空湖畔,喂鱼。
    去年春天送来时还都是小鱼苗,一年半功夫,个个都这么长了。
    今日天阴,午后坐在全无树荫遮挡的湖畔也并不觉亮,更不觉晒。侍奉在侧的是绣峦。
    竞庭歌听着这话,没有任何喜悦心情,懒懒道:这鲤鱼啊,第一年能长到五六寸,第二年九、十寸,以此类推,十年以上的能有四五十寸。她看着那些张嘴挤作一团嗷嗷待哺的九纹龙锦鲤,扬手再撒一撮鱼食,颇觉嫌弃,每天这么吃着,也不动脑子,自然长得快。
    绣峦扑哧一笑:先生连鱼也不放过打趣。这些小家伙生而供观赏、供食用,就是想动脑子,也不得要领。这不才有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语。
    竞庭歌偏头看她,也勾起唇角笑:你在这些事上倒一向通透灵光,比奉漪强许多。
    绣峦不太好意思,赧然道:先生谬赞,也是这几年跟着您耳濡目染,偶尔耍两句嘴罢了。
    通透这种事讲天分,学是学不来的。我不算通透之人,我自己知道。她看着开阔无垠的宛空湖面,少了日光,那湛蓝也变得幽暗深邃,在秋日偶尔扯起的疾风里泛起不见波光的涟漪。
    先生若都不算通透,这世上怕没有通透的人了。一壁说着,绣峦再次看向静谧深湖中那些独自热闹的鱼,听说鲤鱼寿命长,活个几十年不是难事,有些甚至能过百岁。
    活得长又如何?像这般吃吃睡睡无所事事,每一天都过得如同一天,不如早死了好。
    时间本身是没有意义的。用最佳方式消耗它才有意义。
    阮雪音总不同意这句话。她认为时间本身就是意义。
    荒谬。竞庭歌撇嘴,似是赌气般向湖中又撒了一大把鱼食,数十条九纹龙锦鲤像是有些饱了,争抢之势大不如前,姿态也得体了许多。
    谁又惹你了?坐在这里跟鱼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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