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要紧,还是选地方要紧?
    涤砚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心下打鼓。继而意识到他们走大路,应当是从东门进来的,那么相比飞阁流丹,自然是君上所居秋水长天更近。而他不可能将她抱去其他夫人的住处。
    一时不敢再多嘴,跟上顾星朗速度疾步而行。
    入得秋水长天,庭间安静如常,几名宫人正在洒扫浇花,气氛恬然。顾星朗并不看他们,但面色越加难看,抱着阮雪音快步往寝殿去。在秋水长天侍奉的众人,全是从挽澜殿直接带来的,何曾见过君上这副模样?
    眼见他风一般刮过庭间,除了跪下道万安,无一人敢妄动,只低着头面面相觑,直到涤砚的声音震耳欲聋响起来:
    都愣在这里做什么?一应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寝殿里这会儿几个人候着?
    沈疾上马前嘱了人回来报信,他是听到看到的。那么太医局的人此刻该也到了,自然有吩咐。而秋水长天里竟是这副景况,他也奇怪,难道去了飞阁流丹?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子之怒
    寝殿里没有人。确切说,顾星朗走进来好几步才看到有一名婢子,正在侍弄茶桌上的一瓶花。
    出去。
    那婢子正在调整那些花的位置,面带笑意,看起来心情颇佳,骤然听到有人讲话,而那声音她绝不可能听错,忙忙转身跪下:
    君上万安。是。奴婢告退。
    把这些花也拿走。
    那婢子从头到尾未敢抬头,因为她没听过顾星朗这么说话。明明声调也平稳,但这拢共不到十个字的两句话里,却全是寒意。
    强压着的怒气。
    也不看看什么情形?还在这里慢悠悠插花?涤砚在这当口跟进来,眼见殿内情形,已经明白**分。他看都不用看,也知道顾星朗一定着了恼。
    那婢子闻言终于大着胆子抬头,便见君上正抱着一个人往龙榻边走,仿佛,应该,是珮夫人。
    别愣着了,带着这些花赶紧出去,待命!
    这话涤砚是压低声量说的,既是责备,也是维护。顾星朗几乎没对宫人发过火,无论做皇子时还是继位为君后。但此刻他直觉得他就要绷不住,不忍心那婢子触此大霉头,于是出手相救。
    那婢女如何不明白,抱起花瓶就往外退,因为急,直接撞上了慌慌张张进门待命的另一名宫人。
    进来的总共四位,都是在挽澜殿侍奉两年以上的老人,此刻齐刷刷排在门边,低眉敛色,大气不敢出。
    太医局的人呢?
    顾星朗已至榻边,本要把人放下,又想起她伤在背上,不能平躺,一时不敢动作,只继续抱着,回转身冷冷发问。
    回君上,已经打发人去问了,很快就有消息。
    涤砚倒还镇定,只是从声音到语调都陪着一万个小心,众人听在耳里,更觉形势严峻,一时腿都有些发软。
    便在此时传来一溜迅疾脚步声,涤砚回头去看,可不是云玺?她和自己是一起下的马,但因为脚力不及男子,这会儿才到。赶紧递了眼色过去,云玺会意,平稳了气息小步上前轻声道:
    君上,奴婢侍奉夫人躺下吧?待太医们来了,也好替夫人瞧。
    她不知道阮雪音受了伤,更不知道伤在后背,此刻这么说,几乎是连猜带蒙,总归夫人晕过去了,肯定要传太医的。
    顾星朗稍缓了神色,语气仍是沉郁:她背上有伤,躺不了。你布置一下,让她趴得舒服些。
    云玺闻言心惊,半刻不敢耽误,忙忙至龙榻边开始铺排。涤砚转身看向候在门口的四名宫人,低声狠狠道:
    还不去帮忙?问问云玺姑娘还差什么,赶紧准备。平时一个赛一个机灵,今日都魔怔了?
    排头两个人忙忙迈着小步冲将过去,没人敢真的出声,全程表情加眼色交流,倒是很快安置妥当。
    云玺嘱人打了热水,拧了热毛巾,想在太医来之前帮阮雪音收拾一番,却发现不好下手。人是趴着的,脸虽侧向一边,却擦不全,只能尽量拭去那些不断生出的薄汗。后背情形已经完全可见,隐隐露出的肌肤面积不大,但因为不只有击打带来的伤势和血迹,还有灼伤,她不敢碰,更不敢上手。
    于是擦了半天脸,又一点点擦拭双手,想来彼时情势危急,连手臂上都是些黑乎乎的灰烬痕迹,细细擦去,发现还有一些像是划痕和擦伤。
    此时殿内人也不少,却静若无人。顾星朗沉着脸坐在榻边,视线始终未从床榻上挪开。但涤砚知道他要开口了。
    他骤然焦虑,暗道太医局的人这回当真办砸了差事。向来妥当的张玄几,侍奉了两朝天子的张玄几,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没准头。此次拢共来了六位御医,总不至于全在光照朱华守着瑜夫人?
    大人,打听到了!
    就在他绞尽脑汁盘算要如何受顾星朗这一怒时,忽听得耳边响起极轻一声禀。
    他反应极快,凝神细听,几乎在对方讲述完毕的同时消化好整段信息。然后迅速开口,总算抢在了顾星朗发火之前:
    君上,太医局那边不知道珮夫人到了秋水长天,都候在飞阁流丹,此刻已经赶过来了,请君上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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