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五月初,便好似盛夏暴雨的天气,当真是奇怪。云玺盯着天上云层看了好一会儿,转头道:夫人,今夜应该是看不见星星了,奴婢去传辇轿,咱们回吧。
    第六章 披霜殿之诺(上)
    本该风和日丽的五月,竟在连日阴沉中过了大半。时值月末,御花园里新一轮花儿朵儿热闹开起来,一派姹紫嫣红像要把天际都点燃。
    阮雪音决定去一趟披霜殿。
    折雪殿距离披霜殿远,主仆二人穿花拂柳走过大半个御花园,总算看到那片已经馨香四溢的茉莉花圃。云玺犹不死心,再次嘟哝道:
    夫人要拜会其他夫人,大可先去采露殿、煮雨殿。上次宫宴,我瞧着珍夫人性子极好,听采露殿的宫人们说,珍夫人对下人也温和,想来是好打交道的。煮雨殿那位,虽听说有些跋扈,到底跟夫人一样是远道而来,同在异乡,多少有些共同语言。您却偏要来这披霜殿,您明知道,
    阮雪音被唠叨得不耐,微微皱眉转头道:我记得你刚来伺候时,是寡言安静的人,怎么如今这般啰嗦?
    云玺撇撇嘴:夫人刚入宫时,也独来独往,从不交际,如今迈第一步便要见瑜夫人,奴婢紧张。
    这瑜夫人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为何这般见不得?
    夫人在云玺看来,她这是明知故问。君上与瑜夫人关系微妙,合宫的人虽然对披霜殿恭敬有加,却都能避则避。便是已蒙圣宠的瑾夫人与珍夫人,也未曾踏进过披霜殿的大门。
    据说瑾夫人三次前往拜会,都被以午睡、卧病、外出不在等理由婉拒,吃足了闭门羹。珍夫人曾在御花园偶遇纪晚苓,也只略聊了几句,再没有第二次交集。
    而阮雪音未蒙圣宠、几乎不得见天颜,在后宫中的存在感本来就低,又因容貌不出众,被其他三位美名在外的夫人轻易比下去,一直是宫人们私下取笑的对象。此刻再不知轻重去叩披霜殿的殿门,吃一碗闭门羹,可不又得被这拜高踩低的大祁皇宫笑话好几日。
    云玺跟随阮雪音日久,对她很是钦佩,甚至有些喜爱,于是真心为她着想。
    但这只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她摸不清她想干什么。无论来自君上的预判还是她自己的观察,这位崟国六公主智识过人,聪慧无双,并且有所筹谋,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她入宫三个月,除了观星、读书、散步踩点,根本不见任何人,甚至都不意图面圣。
    如今她突然要去见瑜夫人,自然有目的。她想起月华台上她目光落向披霜殿前那些日夜,心中越发不安,尽管在将这件事报备给君上后,君上已经快一个月没再风露立中宵过。
    她确定,无论如何,君上都不愿瑜夫人被牵扯进这风云诡谲的大陆上任何一场漩涡中。
    那么阮雪音去拜会纪晚苓,也一定是君上不愿看到的。
    那么她便该全力阻止。
    阮雪音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迄今为止,她从没拆穿过云玺来折雪殿伺候的真正原因,尽管从第一天她便知道。
    而且此刻,不知道,更有利。那她便只用解决云玺说出口的那层顾虑。
    你放心,我既然去,便不会吃闭门羹。你们跟着我,在这宫里一直受气,是我对你们不住。但容貌天定,恩宠随缘,这些事我无能为力;不过今日去披霜殿,我总不会叫你们跟着一起难堪。
    云玺暗暗叫苦,心想难堪不难堪原本也不是最要紧的,听得她信心满满一定能见到瑜夫人,反而更加悬心。她日渐有种感觉,阮雪音确实不是普通女子,甚至可能比君上以为的,还要强。若是她今日当真见着了纪晚苓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阮雪音见她痴怔,知她心中叫苦却无计可施。有些想笑,有些怜惜,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想来是不太安慰人的缘故,她动作有些生硬,云玺却顾不得这些细节,只忧心忡忡紧跟在侧,心里盼着瑜夫人此刻不在才好。
    开门的宫人很有规矩,甚至比大部分宫人都显得更文气,他行了个极为标准的礼,恭顺道:珮夫人有心了。只是我们夫人昨夜休息得不好,此刻正在补眠,让夫人白跑一趟了。
    阮雪音微微一笑,语气不疾不徐:有劳向瑜夫人通传一声,她要的答案,我略知一二。
    云玺听得云里雾里,还没完全想明白,见那宫人略一踟蹰,随即转身走向殿中,不一会儿工夫,竟然小跑着回来了。
    夫人已经醒了,请珮夫人进殿内叙话。
    云玺瞪大眼睛,竟忘了要扶自家夫人上台阶。阮雪音不以为意,径直走了进去。
    时值夏初,披霜殿内郁郁葱葱,阮雪音主仆穿过前庭走向正殿,一路过来,竟是没发现多少花草,反而大片大片的芦苇,在庭中的人造水渠边生长得如火如荼。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披霜殿内植芦苇,倒是应景得很。阮雪音步速平缓,也不着急。可惜这伊人,目前是真的在水一方,求而不得呢。她心中想着,终究没说出来。
    云玺心中忐忑,也不接话,直至入得殿中,见瑜夫人起身相迎,两位夫人相互见礼,才醒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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