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身的际遇再过落拓,任何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这样的雪团儿,是多么的可亲可爱。
    他望着她依偎在母亲身边的样子,像是一只流浪的猫儿,终于找到了家,那种眷恋和珍惜,由衷地让他欣慰。
    他知道自己不配祈求得到她的原谅,更羞愧于母亲方才对她的辱骂,此时的他,一步步地走向了甘老将军,最终在老人家高大的身躯前,屈膝而跪。
    当年不慎丢失雪团儿,晚辈追悔莫及,今日终于得见雪团儿找到了家,晚辈死而无憾他的目光柔软,却不敢去看一旁雪团儿的眼睛,那其中的纯净大约会使他羞惭至死。
    晚辈的母亲口出污言,晚辈深感羞惭,劝人大度天打雷劈,晚辈的母亲做错了,晚辈绝不推诿,该当连坐,老将军、甘家叔父、婶娘,晚辈任列位责骂,绝无半分怨言。
    甘老公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示意老妻领着儿媳孙女儿在一旁坐下歇息,自己则略略弯下身腰,用手摩挲了一下辛长星的头顶。
    牙狼关一战,将胡人打回了老家,这一仗打的好!甘老将军想着前些时日,边疆一天数十封急报,满朝文武无一不赞叹辛长星的盖世功绩,甘菘守边四十余年,终于在卸甲归田后,在辛长星这里,得到了安心。
    你是个好孩子,心地纯质,一心报国。母亲做错了事,也轮不到孩儿连坐,你毋需自责。
    甘菘昨夜被儿媳的口信儿煞到,连夜带着老妻赶来大悲禅寺,却并不知晓辛长星同雪团儿之间的纠葛。
    你在外征战,并不知朝堂的风云诡谲。老夫效忠正统,却被奸邪之辈视做东宫拥趸,说不得雪团儿丢失一事,便同此有关。
    甘菘言止于此,并不把话点明,可辛长星却已然理清了事情的脉络,悲痛和难以置信涌上心头。
    甘霖刚见到妹妹便行取笑之事,挨了娘亲好几个大巴掌,此时见祖父同辛长星说罢了话,立时便起身,揪着辛长星的衣襟,将他拖拽到一边,眼神凶恶。
    雪团儿在你麾下这么久,你却认她不出,这眼睛不好使,干脆抠出来喂狗!甘霖向着辛长星低语,声气儿恶狠狠地,只是看到他面色苍白,印堂发黑,似乎快要一命呜呼,一星儿的不忍心浮上心头。
    像是星星失去了芒,辛长星眼神暗淡无光,有些脆弱的俊美,他勉力抬起了眼眉,绝不放弃对发小的反击。
    你是雪团儿嫡亲的哥哥,你也认她不出,何不同我一起把眼珠子抠出来喂狗?他声音清润,却带着显著的气虚,五十步何必笑百步,相煎何太急?
    都这个时候了,打量这威风赫赫的大将军还要做诗一首,甘霖气的两眼一黑,拳头一扬,便要揍他一拳,辛长星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甘霖倒有些不忍下手了,正犹豫,几声脚步声响过来,一双小手抱住了他的腰际,声气儿和软。
    步帅,他是我的上宪,又身负重伤,您打他不光彩她在哥哥的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儿,胜之不武呀!
    她还没有理清楚眼前的一切,那声哥哥就喊不出口,是以还叫他步帅。
    辛长星听着青陆那样和软的声气儿,只觉得悲喜交织,心腔里气血涌动激荡,哽咽住了。
    甘霖面上却肉眼可见地失望了,他闭了闭眼睛,鼻头一酸,也哽咽了,妹妹还叫我步帅,可见是同我极为生分的哥哥对你别无所求,只求你能跟我说一句交心的话。
    青陆挠了挠脑袋,回头看了看南夫人,南夫人无比嫌弃地看着她说,我的乖,你别搭理他!
    到底还是没听南夫人的话,青陆纠结了一下,您让我说什么?
    甘霖叹了一口气,指着她的嘴巴。
    你这小虎牙,是怎么回事?他回身冲着辛长星怒目,是不是这小子打出来的?
    辛长星胸口一痛,正要分出心神驳斥,便听身后那娇娇柔柔的南夫人一生怒吼,甘霖,你给我滚回来!
    甘霖灰溜溜地回了母亲身旁,众目睽睽之下,青陆站在辛长星的眼前,垂目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纠结着,不敢看大将军的眼睛,现下我的气已然消了,我也不怪您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大将军。
    山中有遮天蔽日的树木,清透的烟水气像云雾一般缭绕,辛长星的面庞浸润在这似有若无的云雾里,清俊如谪仙,只是面色苍白如纸,感觉随时快要咽气了。
    我穿小兵衣裳时,谁都瞧我不起,那时候您虽然欺负我,可心里头却待我好,她声音低低,有缥缈的质感。
    您还说喜欢我她不羞怯,只有坦荡的剖白,您能以赤诚之心待我,我也不会因为您的母亲不懂事,而迁怒于您,您回去好好养伤,要知道酒肉朋友很多,可一起扛过枪的兄弟却没几个。这份兄弟情,战友爱,标下一定会好好珍藏。
    她伸出一只小爪子,举在脑袋旁边挥了挥,笑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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