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老公爷的视线略过那骄奢蛮横的长公主,落在了辛长星的身后,那露出来的半拉小脑袋。
    布帽子歪斜,一双大眼睛噙了两包泪,唇畔还挂着血迹。
    眼眶里有点儿湿润了,甘老公爷面色铁青着,也想撕了长公主的嘴。
    他举着刀,抬起一只手,慢慢地向着辛长星的方向招手,缓缓开言。
    雪团儿,到祖父这里来。
    恍若九天之上降下一道神雷,径直劈在了辛长星的头顶,身体略一摇晃,眼前一黑,旋即金星满天。
    雪团儿?雪团儿在哪里?辛长星心头烦乱不堪,怔忡着看着甘老将军。
    甘老国公的眼神中包含着慈爱和哀恸,略过了他的肩头,落在了青陆的身上,辛长星确定老公爷是在向着青陆召唤,他僵直了身体,缓缓转过来,难以置信的眼神望住了青陆。
    青陆尚在混沌中,愕着双目,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老爷爷,您叫我?她的面上尚挂着泪痕,混着血迹在下巴处汇成一线,有种娇憨的可爱,我不叫雪团儿,我叫郑青陆。
    来自他平生最敬重之人甘老将军的亲口认证,郑青陆,这个日日在他眼跟前儿晃悠,鬼主意多多的小兵,竟然是雪团儿?
    他果然是睁眼瞎!
    心胸犹如山石崩塌、惊涛骇浪,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辛长星忽然觉得呼吸不畅,胸膛的伤处似乎挣开来,露出了血淋淋的肉,一股子腥甜涌上喉头,鲜血就那样自他的口中喷出,剧烈地咳嗽过后,他捂着鼻口,重重地跪在了青陆的身前。
    众人皆乱,长公主更是惊呼一声,自椅上站起身,招呼着仆妇去扶辛长星,辛长星垂着头在地上一声喝止,那声气儿虚弱,像是伤重之言。
    青陆被大将军这吐血一跪,骇的捂住了口,手忙脚乱地去扶他,可那人群里却响起来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柔婉女声。
    孩儿,管他作甚,还不到娘亲这里来!豆豆
    青陆手脚发软,战战兢兢地看向甘老公爷的身后,那位神仙妃子一般的夫人,挣脱了老夫人的手,提着裙子往青陆这里奔过来。
    有那么一瞬,青陆眼眶便湿了,脑海中浑浑噩噩地,不断地闪回着画面。
    记忆可以丢失,气味却是长久,昨夜救这位夫人时,虽有燃烧木头的焦土之味,可印记在脑海里的那一股气味却隐隐约约地钻进她的鼻端,纵然闻不见什么,却莫名的觉得安心。
    像是犯了怔忡之疾,莫名地眼泪便落了下来,在下一刻,南夫人便跪倒在地,双手抱住了青陆,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记忆中深入骨髓的气息,幽幽地钻进青陆的鼻端,她怔忡了一会儿,感受到了怀抱着自己的这位夫人对自己刻骨的疼爱,丢失的记忆有如潮涌,纷乱不堪,她把脑袋慢慢儿地靠在了南夫人的肩膀上,像只小猫儿一般蹭了蹭,鼻头一酸,就小声地哭了起来。
    那只温柔的手,一下一下地揉着青陆的脑袋,哭也还是哭着的,啜泣着抚慰她,我的乖,你让娘亲找的好苦,娘亲夜夜不能安睡,想着你在遭罪,娘亲饭都吃不下生生地瘦成了个骷髅架
    青陆贪恋着这一刻儿的疼爱和幸福,她小声啜泣着,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我只是个边陲的小兵,八岁前的记忆都没了,您若是认错了,可该怎么办呢
    纵然是认错了,可这一刻却让青陆心潮澎湃,即便是方才受到的欺辱,也全都抛诸脑后了。
    南夫人揉着青陆的脑袋,把她的布帽子都揉掉了,她哭的话都说成个儿了,傻孩子,这世上哪有不认得自己孩子的娘亲,你变成什么样,娘亲都认得出你来啊!
    娘俩儿抱着头哭,老妇人也抹着泪儿走了过来,搂住了这娘俩,总要一起哭才是,不然雪团儿该觉得祖母不疼你了。
    护卫将辛长星搀扶了起来,长公主望着地上那哭做一堆的娘儿仨,心跳隆隆。
    雪团儿找到了?竟然还是这个她视作贱蹄子的小兵?
    她没有办法接受,胸中万种情绪起伏,血涌上头,将她的双目染上了猩红,她颤抖着手,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应该死了么
    数年前的记忆涌上心头,长公主不可抑制地吼出声来,不!她怎么可能是国公府的小姐,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兵卒!
    话音还未落定,甘崧手中的长刀已然递出,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在了长公主的脖颈上,长公主惊慌闪避,那细嫩的肉皮便割破了一口气,她吓的尖叫起来。
    君贤则臣服,君不贤则臣不敬!长公主一向自诩龙子凤孙,将所有人视同猪狗牲畜,老夫倒很想知道,若你失去这身份地位,该当如何自处!
    他放低了声音,俯看这长公主那一张惊慌失措的面孔,只觉得丑陋不堪,天道轮回,老夫等着。
    长公主惊骇于定国公的以下犯上胆大包天,她怒目相视,负隅顽抗,老匹夫,本公主佣兵数万,皆在此地候命,你若敢犯上,咱们便同归于尽。
    甘崧闻言仰天长笑,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雄气概,他定睛往那山下看去,示意长公主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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