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崇月虽然也是个自来熟,但刚经历生死之际,一时也不敢接她的话,只是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我家。你不用害怕,没人会来追你的。陌生的夫人向尹崇月展示友好,看你害怕的样子,可怜见的,我再去给你倒点水,你帮我看着一下女儿可好?
    人家都把女儿交给自己了,再提心吊胆表现出来似乎也不大好。
    再说她也真的很渴。
    尹崇月只能按捺不安,点点头,努力不去想自己为什么还没死这个问题,从陌生夫人手中小心翼翼接过襁褓,看她缓缓起身去给自己倒水。
    这孩子睡得倒熟被自己嗷嗷一嗓子还没喊醒。
    尹崇月手拖襁褓低头看去,却是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脊背寒毛都竖起来,差点将襁褓扔出去。
    那里面包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孩子,而是一个木偶,没有面目,做成婴儿大小裹在其中。
    这是恶梦吧?是阴曹地府的考验?是阎王老儿的测试?
    救命,按照道理她是修行之人,死后不归阎王,该归地藏菩萨管啊!不对,她又不是学佛法的,好像地藏菩萨也管不着。
    死了,这回是真的死了!
    尹崇月心想大家都是鬼,你不怕我我也没必要怕你!可是当那陌生夫人端着水走回来时,她却还是浑身发抖往后躲去。
    然而对方恍然未觉,从她怀里接过襁褓里的木头娃娃,轻声哄了哄,慈母温柔的神色和语调都仿佛这是自己真正的亲生骨肉一般,看得尹崇月毛骨悚然,一动不敢动。
    这时门忽然开了。
    尹崇月求救般抬眼望去,差点哭出来,心想陈麓你怎么也死了!
    进来的人正是陈麓,他身上穿着常服,并未着甲胄,看着也不像死人。
    陌生夫人见他进来便抱着孩子迎上去说道:相公,小姑娘她醒了。
    陈麓揽过自己妻子的肩膀,用尹崇月从来没听过的温柔声音道:夫人辛苦了。
    你我之间还说这个,真是你快抱抱阿薇,她可想你了。
    尹崇月便真的看到陈麓犹如慈祥的父亲一般抱起那个木头的孩儿在怀中,轻轻哄逗,然后又递回给妻子柔声道:我与客人说些公事,阿薇都困了,你哄她先睡了。
    陈夫人与陈麓相视而笑,点点头,抱着孩子朝门外走,走出去一半却又回来道:小姑娘下午烧了好一会儿,如今好了正是渴的时候,你别光顾着和人说话,记得倒些水给她喝。
    还是夫人心细,我晓得了。
    陈麓目送陈夫人离去后,转身看向屋内床上,只见尹崇月紧紧扯着被子一角,脸色比送来时还要苍白,整个人抖作一团。
    疯了,都疯了!
    这屋里一定只有自己一个人正常人!
    不对,大家如果都是死人,那大家都不正常!
    她思维最混乱之际,陈麓已走至窗前,朝她深深一拜:惊吓到了尹贵姑娘,实在抱歉,只是各处都风声鹤唳,只好将你送至我府上躲避,不得已出此下策。
    陈麓又变成尹崇月熟悉的模样,让她略微冷静,但心中还是恐惧非常:陈大人我你夫人那个孩子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麓似是安抚她一般,给她倒了杯水后才开口说道:我妻子是个疯子。
    尹崇月的恐惧消失了,沉默的悲哀迅速占据她刚刚苏醒的心。
    她十年前就已经疯了。当年先皇驾崩,恐宫中生变,大行之前命我于殿前待命戒备。陈麓坐在方才自己夫人做过的床前椅子上,用很平静的声音叙述这段过往,那天叛贼亦有作乱,只是在京郊闹事影响不大,并未波及宫内只是我回家了才知道,那天我妻子带着刚满一岁的女儿回娘家京郊的花园陪父母消夏共叙天伦,家中遭到逆贼袭击,我泰山大人与岳母皆被杀害还有我的女儿,也死于乱军之中。
    尹崇月想,这比她方才的经历更恐怖,这是只有在阴曹地府才会听到的悲剧。
    我妻子拼死护住女儿,身负重伤,因失血昏迷侥幸逃过一死,然而醒来得知噩耗,便彻底疯了。
    去邰州的路上,你拿来哄路边小孩的拨浪鼓还有后来你见到姚思延,说疯子也是有感情的是因为这个。尹崇月想起前尘往事,只觉唏嘘悲凉。
    陈麓默默点头,又道:是我不放心其他人照顾你,我妻子虽然人是疯癫的,但却温柔如旧,吓到尹姑娘实在抱歉,我替她赔礼。说罢面带愧疚起身,朝尹崇月行礼。
    尹崇月赶忙伸手拦住他说道:这有什么好赔礼的,不用千万别,我能活着,只怕还是陈大人的功劳,只是不知道
    陈麓却肃容朝尹崇月又是一拜,正色道:方才是为夫人唐突,这一拜,是我替自己写的。说罢竟然单膝跪地。
    尹崇月方才苏醒,浑身使不上劲儿,七手八脚想去扶陈麓,却只抓住他袖子怎么也拽不动很是着急:这是干嘛!咱俩都这么熟了,你还救过我的命,要谢也是我谢你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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