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丫头,你懂什么医术。”齐岷抱着呱呱而泣的襁褓婴孩,眼盯着面前瘦瘦高高的妇人,“还是等辛益回来,让他看看吧。”
    这回轮到辛蕊呆住,她家二哥啥时候会给稚儿看病了?
    “春白。”齐岷叫来春白,让她抱住孩子。妇人低头站在众人面前,两手交握在一起,微微下撇的嘴唇抿成一线。
    虞欢袖手站在原地,并不气恼,反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被齐岷隔开的妇人。
    很快,辛益返回,直奔齐岷身侧,探头在其耳边低语:“头儿,东厂的人已经潜入寺内,我已传令给张峰,待头儿下令,咱便可收网了。”
    齐岷嗯一声,道:“收吧。”
    “现在?!”辛益愕然出声。
    话声甫毕,杵在众人跟前的那妇人突然疾风一样拔腿逃离,辛益恍然大悟,厉喝:“拿下!”
    来往于周围的香客里立刻迸出数条矫健身形,直扑那妇人而去。
    *
    永安寺外,山风卷得树林鏦鏦铮铮,程义正坐在马车里,正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忽听得扈从在车窗外汇报:“少爷,锦衣卫跟一群来路不明的刺客在永安寺里打起来了!”
    “来路不明的刺客?”程义正一愣,立刻又问,“辛六娘如何?”
    “寺里打得厉害,一时没看清,不过齐大人似乎早在寺内安插有人手,辛姑娘应无大碍。”
    程义正略松口气,然而眼底戾气并不消散,看向伺候在车内的那名扈从:“庆安,眼下该如何?”
    那名唤庆安的扈从正是先前在酒楼里献计的那位,闻言微笑:“有人在这个时候跟锦衣卫作对,那对少爷来说,便是天赐良机,少爷只管将计就计便可。”
    程义正挑眉,略一思忖后,唇角微勾。
    “听着,”程义正伸手一敲车窗,对外吩咐,“先派一拨人进去,趁乱劫走辛六娘,另外再派一拨人埋伏在寺外观望。如果刺客占得上风,便暗中相助,借机除掉燕王妃;如果刺客伏诛,齐岷顺利出寺,便按原计划行事。总而言之,今日要么杀掉燕王妃,要么便把她和齐岷单独困在山内,不身败名裂,不可让他二人出山。”
    “是!”
    扈从兴奋地领命,回头招呼众人,开始行动。
    程义正坐在车内,听着风声背后的杀伐声,眼底森亮。
    如果今日燕王妃一命呜呼,那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行,那就只有让她牺牲名节,做一回齐岷的女人了。
    作者有话说:
    欢欢:我谢谢你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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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齐岷!”◎
    一波羽箭划破虚空, 射入天王殿后的庭院,辛益挥刀打落箭矢,仰头看去,惊见数名蒙面黑衣人从墙垣那头飞袭而来。
    乔装潜入寺内的东厂余孽有十余人, 人数只在锦衣卫及登州府衙事先安插在永安寺内外的人手的一半, 眼下正成溃败之势,寺外却飞来援手。
    辛益心头一惊, 便要向齐岷汇报, 却见那批黑衣人竟是直奔辛蕊而去,当下急唤:“蕊儿当心!”
    辛蕊人在战局当中, 正挥剑格开一香客装扮的东厂刺客,听得这一声警示时, 胳膊已被人从后擒住, 吓得直呼“二哥”!
    辛益心急如焚, 手里刀锋飞旋, 撂翻一人,便欲冲去解救辛蕊, 不想又是一波暗箭射来,其中一箭,竟是瞄准藏在廊柱底下的春白。
    辛益想也不想, 挥刀格下那一箭,抓起春白躲至里侧:“你会不会躲,想死吗?!”
    春白抱着那啼哭不止的襁褓婴孩, 早是吓得瑟瑟发抖,被凶以后, 更泪如雨下:“我、我……”
    说话间, 又是数支羽箭射在廊柱上, 噗噗有声,春白跟怀里婴孩哭得此起彼伏。辛益恨铁不成钢,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扔给她:“哭有屁用!拿着防身!”
    说罢,辛益不敢再耽搁,冲回去找辛蕊,然而偌大的庭院里,哪里还有辛蕊的半点身影,就连先前飞袭而来的那群黑衣人都已不知所踪。
    辛益心头疾跳,提气跃上墙垣,循着那群黑衣人来时的方向追去。
    庭院东侧,那妇人装扮的刺客突破重围,袖口利刃闪出,朝着虞欢背心刺来。齐岷揽住虞欢肩头,反身疾转,劈手擒住妇人手腕,只听得“咔嚓”两声,那妇人的手腕应声而断,利刃落地,妇人跟着惨叫出声。
    虞欢心口发紧,瑟缩在齐岷怀里,又听得“嚓嚓”几声,回头再看时,那妇人已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他是男人?”
    妇人胸前有布团露出,虞欢盯着,讶异道。
    “阉人。”齐岷纠正,刀尖伸入“妇人”口中,挑出一颗褐色毒丸。
    虞欢更一惊,细看那“妇人”容貌,见得面皮白净,唇颌无须,且脖颈处的喉结都微不可见,心知是幼年便受刑的人。
    “先前为何要他把孩子给你?”走神时,忽听得齐岷问。
    虞欢抬头,看一眼齐岷刚毅的脸,又移开:“我又不傻。”
    从相遇以来,那婴孩便一直在妇人怀里啼哭,然而细看形容,小家伙的脸庞又圆又胖,根本不是病弱之态,倒像是饿得不行。
    何况,齐岷防人防得那样明显。
    如果虞欢没有猜错,婴孩应该是“妇人”从旁人家里抢来伪装身份的,目的就是以弱者姿态接近她,伺机刺杀。
    这种情况,不把孩子拿过来,开战以后,孩子很可能会成为牺牲品。
    虞欢并没有解释,可是齐岷听懂了,唇角微动,抬手把虞欢的头按进怀里,提刀格落数支羽箭,不再多言。
    最后一波箭雨结束后,东厂刺客尽数被擒,因考虑他们有在舌底□□的先例,锦衣卫这次防之又防,成功阻止了不少试图服毒自尽的刺客。
    处理完后,张峰上前禀告:“头儿,都拿下了!”
    齐岷下令:“押回城中受审。”
    张峰应是,又有一人上来禀报,说是方才混战当中,有一批神秘黑衣人闯入,捉走了辛蕊,千户大人辛益紧随而去。
    齐岷眉头一皱,吩咐:“速去支援。”
    “是!”
    众人去后,庭中安静下来,齐岷回刀入鞘,看回怀里的人,提醒:“结束了。”
    虞欢搂着齐岷的腰,脸埋在他胸膛里,瓮声说:“我头有些疼,可能是晕血了。”
    齐岷说:“对,血在我身上。”
    “……”虞欢贴着齐岷胸膛,耸耸鼻尖,“没有啊,至少这里没有。”
    齐岷眯着眼,伸手拉她,一下竟没拉动。
    “春白!”
    齐岷召唤,半晌,听得廊柱后可怜巴巴的答应声,很快,又传来个微弱且嘶哑的婴孩啼哭声。
    “……”
    齐岷抿唇,低头看回怀里的脑袋,把人横抱而起。
    日光晃下来,虞欢睁开眼,看见齐岷冷毅的侧脸,颧骨处,确实溅着一抹血,那痕迹从鼻峰连着眼尾,竟然冶丽至极。
    虞欢情不自禁伸手,立刻遭到警告:“别乱动。”
    “想帮你擦擦血。”虞欢委屈。
    “不是晕血?”齐岷语气不留情。
    “不晕你的。”
    “不是我的。”
    虞欢环着他脖颈,知道他否认的是脸上的血,偏故意撩拨,说得似是而非:“在你这儿,便是你的。”
    齐岷正抱着她整个人,这话入耳,便立刻有了另一种意味。
    ——她本来不是他的,可是眼下在他这儿了,所以便是他的了。
    虞欢看见齐岷眼神一下变深,心知他已听懂,满意一笑,乖乖闭上嘴,不再作妖。
    *
    树林窸窣有声,虞欢坐在马车里,看齐岷在永安寺山门处同那叫慧清的僧人说话。
    春白坐在车厢一侧,笨拙地给怀里的婴孩喂羊奶喝——今日出行,春白怕虞欢路上还要煮奶茶喝,特意在车厢里多备了一壶新鲜羊奶。
    没成想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半哄半喂地折腾片刻后,婴孩总算喝了个半饱,不再哭泣,春白高悬的一颗心落下来,向虞欢道:“王妃,这孩子该怎么办哪?”
    虞欢支着头,目光在车窗外:“等我一会儿问问。”
    春白知道是要问齐岷,不再多说什么,继续用汤匙慢慢喂婴孩喝奶。
    不多时,齐岷走回来,他身上的确溅着些血,整个人行走林间,更显肃杀气质。虞欢看在眼里,心跳逐渐有些快,等人来后,回身向案上取茶壶。
    齐岷走至车窗前,便见虞欢捧着一杯奶茶送出窗外来,柔声说:“辛苦了。”
    日光明媚,虞欢微微一笑,两靥的梨涡一闪而没,像跃入草丛里的脱兔。齐岷移开眼,看向那杯奶茶,接了过来。
    虞欢很满意。
    “东厂人扮做妇人埋伏在此处,想来夺走孩子的地方不会太远,我们去帮孩子找一找爹娘吧?”
    齐岷喝茶,喝入头一口时,感觉似乎不太对,转念想到这是自己头一回喝春白煮的奶茶,便没多想,喝完以后,向虞欢道:“发告示,等孩子父母回城相认便可。”
    虞欢便知齐岷是要赶着回城,有些不情愿:“那要是孩子的父母没看见告示呢?”
    “那便派人查,想办法联络。”
    东厂刺客已抓,迟则生变,当务之急是尽快回城审讯。齐岷没给虞欢讨价还价的余地,把茶杯放回她手里。
    虞欢接住,表情不再像刚才那样可爱了。
    齐岷没有立刻走:“不想回?”
    虞欢闷声:“嗯。”
    风吹着树林,四周哗然有声,落叶翩跹空里。
    齐岷侧首:“查出元凶后,再逛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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